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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购买装备〈Shopping Expansion〉』(1 / 2)



他们吵架的原因,至今她仍然记得很清楚。



记得是八岁 ── 左右的时候。



舅舅牧场的牛要生了,希望她去帮忙。



如今回想起来,那根本是让小孩子去玩的理由,当时她却完全没发现。



可以上街了。有工作做了。可以一个人坐马车。满脑子都是喜悦及兴奋。



她觉得自己仿佛成了能独当一面的大人。现在她知道,自己真是愚蠢。



她记得自己得意地向他炫耀:「很棒吧!」



也记得自己调侃他:「你没去过镇上对不对?」



比她大两岁、住在隔壁的男孩。她无法接受因为这样就被当小孩子看。



所以她怎么样都开不了口问他「要不要带你一起去」。



她想让他主动说「我也想去」,然后自己再挺起胸膛回答:「好呀!」



然而他却始终握着拳头,低着头。



之后自己说了什么呢?记得直接的原因真的只是一句微不足道的话。



他对自己怒吼,自己也回了什么,激动得搞不清楚状况。



最后吵了一场两个人都号啕大哭的架。



他们吵到他的姐姐来接他为止,自己也没有跟他道歉。



隔天坐进马车时,只有双亲来为她送行。



所以在夕阳下被姐姐牵着手踏上归途的背影,是她看见他的最后一眼。



自此之后,就没有再见到他。



已经是五年前的事。



§



「唔、唔嗯……」



远方传来鸡鸣,从窗外照进的阳光毫不留情刺进眼中。



听见工作的声音,大概是舅舅已经上工了。



她在稻草床上翻来覆去,到头来只是无谓的抵抗。



终于屈服的她慢慢从被窝里爬出来,一丝不挂的身体暴露在空气中。



「……好困……」



她一点睡饱的感觉都没有,抖了下发育良好的身体,背驼了下来。



只有身高和胸部一直成长,相当引人注目,她反而觉得很难看。



体型比同年龄层的女性 ── 虽然她根本没认识几个 ── 还要成熟,是因为正处于发育期吗?



就算这样,她也一点都不高兴。



她慢慢穿上内衣裤和衣服,为了遮住脸而留长的头发也没有整理。



瞄了窗户一眼,思考要不要开窗,随即打消念头。她没那个心情。



来到饭厅,桌上的篮子里装着黑面包,大锅里有凉掉的淡汤。



她拿了一片面包,泡在汤里小口小口吃着,轻声感谢神明赐予的粮食。



然后终于走出室外,环顾周遭,立刻找到舅舅。



「早安,舅舅。」



「喔,早!」



被太阳晒黑的粗犷脸庞上浮现笑容,舅舅停下正在做事的手,向她道早。



她明明睡过头了,舅舅却没有骂她。她轻轻咬住嘴唇。



「啊……」舅舅支支吾吾地开口:「等事情做完,我要去送货……」



「没关系。」



没等舅舅问她「你打算怎么样?」她就慢慢摇头回答。



「我就不去了,」她勉强扯出笑容。「镇上。」



「……是吗。」



舅舅皱起眉头,喃喃说道。她用力按住胸口。



「……那不好意思,可以帮忙放牛吗?得让它们多吃一点,长胖一点才行。」



「嗯,知道了。」



她点点头,驼着背低头走向牛舍,放牛出来。



她挥动手中的细木棒,「呗 ── 呗 ── 」喊着,引导牛跟她走。



春天的阳光很暖和,山丘上的雏菊随风摇曳。



── 梦见讨厌的回忆。



她的心情却沉重得跟铅块一样。



已经过了五年。或者该说才过了五年吗。



被村庄外的牧场收养后,过了五年。自己还是这副德行。



── 我真是个惹人厌的小孩……



所以最好不要再有交流了。只会让彼此不开心。



如果舅舅能放着她不管当然最好,但什么都不做,只等着给人家养,也很过意不去。



话虽如此,自己一个人又没办法生存 ── 她深深叹息。



不知不觉,牛走到牧场外了。



栅栏对面是街道,行人纷纷瞄向她。



「……」



不知为何,她觉得害羞到了极点,红着脸缩起身子。



她移开视线,「呗 ── 呗 ── 」对牛叫着,声音却微弱得有如耳语。



── 我在做的明明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尽管情势终于稳定下来,世间的混乱仍在持续。



在五年前那场跟魔神的战斗中失去家园的人,以及无法谋生的人还很多。



其中也有不少跟自己差不多大的少年少女。



有的人背着简单的袋子代替背包,有的人腰间挂着疑似在路上捡到的剑。



他们嘴唇都抿得紧紧的,走在路上,看起来有点志气昂扬。



── 这些人要去当冒险者。



她一眼就看出来了。因为回忆中的他也带着那样的表情。



冒险者。多么令人兴奋的职业。



探索未知的遗迹、与怪物战斗、发现财宝、拯救公主,有时跟世界的命运扯上关系。



听说五年前拯救世界的,也是冒险者组成的团队。



「等到十五岁,被认定为成人 ── 或者是谎报年龄 ── 后,要去当冒险者」怀着这样的梦想。



当然也有可能只是因为失去了故乡,没有工作也没有知识,只剩这条路可走。



然而,冒险者这个职业并不会因此褪色。这一点她是最清楚的。



更重要的是,只要过去发生任何一点变化,搞不好她也会走上同一条路。



或者,搞不好已经不在这里。



── 像他那样。



「……呜。」



思及此,仿佛有一股寒意从腹部传遍身体。



总而言之,她想忘记一切,只专注在现在该做的事上。



牧牛。她「呗 ── 呗 ── 」叫着,快点离开路边吧。不想再待在这里了。



正当她默默抬头,准备检查是不是每头牛都在时。



「……咦?」



她眨眨眼睛。



是错觉吗?她用袖口擦了好几下眼睛。



前往城镇的人群中,好像,有个熟悉的背影 ──怎么会,不可能。



不可能,可是。



「…………」



不知为何,她无法移动脚步。



§



「不好意思 ── 我想登记成冒险者。」



「好的,马上来!」



「抱歉!帮我从金库拿三袋金币!」



「是,现在就去拿!」



「你负责的药水贩售纪录,记得记到账簿上喔。明天就是关帐日了。」



「啊,是!立刻去弄!」



「地图放在哪?地图!」



「呃,在文件柜……我现在去拿!」



「喂,这份文件写错了!Wyrmling是刚孵化的龙, Worm是长虫!」



「啊!?对不起!」



忙到晕头转向。职员们忙碌地在冒险者公会的柜台处奔波。



── 在都城受训的时候都没这么累……!



新进职员像只陀螺鼠般跑来跑去,对着文件眼眶泛泪。



将向公会提出的委托拟成文件,当然是职员的工作。



提供错误的委托,可能会害冒险者丧命,也会砸了公会的招牌。



何况虽说是刚孵化的,龙毕竟是龙。不小心写成长虫是非常严重的失误。



要是以为敌人是长虫的冒险者过于轻敌,被龙的吐息烧到……



── 咦?这个力量〈Level〉的话是不是长虫的威胁度比较高?



她拿带子系紧用皮带吊着的袖口,振笔疾书,一边思考。



记得紫色长虫〈Purple Worm〉挺强的。



糟糕了 ── 她连忙拿出怪物辞典翻开来。



「呃,威胁度十二吗。刚孵化的龙是基本值,绿色鳞片的话是……四?」



── 这样看来,刚才的失误反而帮上了忙……?



处理委托的时候,常常得像现在这样一直坐在桌前,根本忙不过来。



要学习的知识也很多,每天的行程都是加班、回家、吃饭,好不容易才能上床睡觉。



连整理仪容的时间都没有,妆也只化了淡妆,头发光是绑成麻花辫就够累了。



大方又潇洒、楚楚可怜又精明干练 ── 跟令人向往的才女大相径庭。



有教养,也就是出身于家世好的名门,并不代表她就有义务要当个贵妇。



她知道在社交界与达官显贵打好关系,让父亲或丈夫的工作能顺利进行,也是重要的职责。



可是继承人又不是只有我一个,我要去当文官!



── 结果就是现在这副德行。



「啊,这个扑灭哥布林的委托也麻烦你拟成文件啰。」



面前出现一座文件山,害她差点忍不住哭出来。



── 先不论当贵妇的义务,真想要能当贵妇的时间……



负责隔壁柜台的同事看不下去,问她:「你还好吧?」



告诉她自己拥有神官资格的温柔同事,经常向她伸出援手。



「……没事的。我去拿个水。」



忙成这样,不可能有空泡她最爱喝的红茶。



她摇摇晃晃站起来,走向员工共用的水壶,将水倒进写着自己名字的杯子。



水温温的,不过还是能滋润干燥的喉咙及嘴唇。



新进职员咕嘟咕嘟灌着水,吁出一口气。



「呜……手好干……」



她无意义地抚摸水气被纸吸走的手,用手指搓揉疲惫的眼角。



── 又是哥布林吗……



哥布林不用多说,是最弱的怪物,不祈祷者〈NPC〉的最底层。



体型、力气、智力与孩童相等,成群结党,潜伏在洞窟或遗迹中,袭击村庄、掳走女人。



面对强者会极尽谄媚之能事,却深信自己才是全世界最伟大的存在,以凌虐弱者为乐。



两、三只哥布林企图偷走村庄的家畜,结果被村里的年轻人赶走,乃稀松平常之事。



来委托公会,代表情况比这更加严重。



而所谓「更加严重的情况」基本上源源不绝。每天都会有。



甚至有这么一句玩笑话:每当一支冒险者团队组成,就会多出一个哥布林巢穴。



── 国家都不想办法吗?



她也有这么想过,不过连自己这个基层工作人员都忙不过来了。



再说,五年前魔神王率领的混沌军团才袭卷过国家。



成功讨伐魔神王后都过了五年,战败而潜伏在各地的残党仍如雨后春笋般持续蔓延。



藏在都会暗处制定阴谋、肆无忌惮的暗人〈Dark Elf〉暗杀者们。



在地下遗迹的深渊举办可疑仪式,企图重振旗鼓的邪教徒集团。



设庵立塔,拿死者反复进行恐怖实验的死灵术师〈Necromancer〉。



不受控制的混沌怪物们,恣意妄为地在世界各地行动。



── 先不论那些想驱逐栖息在深山内的龙的人……



哥布林只是数量多而已,终究是最弱的怪物。



「哎,冒险者自然会想跟哥布林以外的怪物战斗……」



连负责制作文件的自己都嫌烦了,剿灭哥布林的人想必会更不耐烦。



要是有人叫她之后每天都要处理剿灭哥布林的文件,她一定会忍不住哀哀叫。



新进职员再度叹气,回到自己的柜台。



得整理好这些堆成山的剿灭哥布林委托书,修改成能贴在布告栏上的格式。



可是贴上布告栏后,又有几个人、几组冒险者会愿意接下委托?



光想就让人胃痛,刚擦掉的眼泪又冒了出来。



「啊呜呜……」



「嘿,别难过别难过。」



「嗯……」



新进职员摇摇晃晃走回座位,坐在隔壁的同事笑着安慰她。



「所谓的义务呀,指的就是正义的职务喔。得更认真一点才行!」



……她在安慰我?



如果不是至高神,而是侍奉地母神的神官就好了 ── 失礼的念头闪过脑海。



这样的话,她安慰自己的方式或许会更温柔一点 ──「是说,你吃晚餐了吗?」



但她依然非常感谢她这么关心自己。



新进职员摇摇头,麻花辫随之晃动。



「没时间吃……」



「好了啦,快去吃饭。吃饱才有力气工作!噢,下一个人要来啰!」



「……是。」



「来,笑一个笑一个!」



虽然同事这么激励她,新进职员实在没心情吃饭。



她心想「我真的不太会笑」,揉揉脸颊。



受训时期她一直努力对冒险者展露笑容,叫他们加油……



── 结果被人缠上……



在都城遇到的讨厌经历,关乎她的贞操危机 ── 其实没有那么夸张,不过体感上来说是这样没错。



毕竟对方可是力气大到一介弱女子绝对应付不了的无赖。能顺利逃掉已经堪称奇迹。



── 不过,总不能板着脸送客人离开……



笑容也是工作之一。



她不想让愿意接下委托的人感到不快,也不想害人家误会。



可是,那要笑到什么样的程度才好?



在她利用珍贵的时间努力练习扯出笑容时 ── ……?



「……」



一名少年突然站到柜台前。



「呃。」



刚挂到脸上的笑容垮了下来。



年龄差不多十五岁吧,比新进职员小一点,刚成年。



看起来很疲惫,不晓得是从哪里旅行过来的。



外表看来是想当冒险者,不过也可能是来自农村的委托人,无法断言。



他一语不发,紧盯着新进职员。感觉像在瞪人。



「那、那个,请问……您有什么事?」



「不,」少年摇摇头。「没问题吗?」



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新进职员困惑不已,望向隔壁的座位试图求救。



「我说,报酬不能再低一点吗?没办法付那么多给护卫啦。」



「很遗憾,这是规定……还是要换成等级低的冒险者?」



「我可不想把货物交给小混混和刚长毛的新人。最好是值得信赖的……」



然而,她似乎分身乏术,看来只能放弃求救。



虽然最近变少了,听说以前很多委托人会用「不好意思骗了你」这招,事后反悔灭口。



在都城的黑暗处行动,心怀不轨的人中,好像也有不少这种骗徒。



正因如此 ── 冒险者公会的柜台人员、职员的义务是很重要的。



── 正义的职务,对吧。



嗯,好。新进职员在心中帮自己打气,勉强扯出笑容。



「欢迎来到冒险者公会!请问需要什么服务?」



「……没问题的话,帮我登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