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郊外的训练场』(2 / 2)
「唔?」
「这也许是我第一次和你一起呢。」
「喔喔,这么说来,也许真是如此。」
蜥蜴僧侣说完,摇动尾巴在地上轻轻一拍。
中午过后的训练场。
如前所述,虽说设施已经半完工,但仍有许多地方露天。
新手冒险者与工人也都三三五五地,各自在草地上摊开午餐。
毕竟不是每次都会有人送餐点来,而且就算来了,活动身体就会肚子饿。
「毕竟即使用上祖灵或众神的力量,也无法连空腹都治疗好啊。」
「纯水和食物的神迹,都是有的喔?」
虽然我尚未蒙赐这些神迹。听女神官这么说,蜥蜴僧侣佩服地「喔喔?」了一声。
「宗派不同,神的恩典也会不一样啊。」
「就是啊。只是……我今天已经不太能再祈祷了。」
要说他们两人来训练场做什么,答案就是负责治疗兼修行。
毕竟不是只有训练中的新进冒险者才有危险。
反而是进行建设工程的工人,面临的危险还比较多。
当然如果是些小伤,靠包扎就能应付,但若是骨折等重伤,不只会无法进行工程,后续往往还会造成影响。
光是以小愈对众神恳求治疗过,都会有很大的不同。
随后两人一起选定了原野的外围,做为用餐的地点。
女神官在草地上膝盖并拢坐下,解开午餐的包裹。
里头装着面包、乳酪与稀释过的小瓶葡萄酒,再加上几许干果。
「嗯?」蜥蜴僧侣以打座姿势,伸长脖子凑过来看。「你吃这样够吗?」
「够的。」
不用提到朴素俭约的美德云云,她本身就吃得少。然而……
「这个,说起来有点不好意思。」
女神官撇开视线,缅腼地脸颊泛红。
「从当了冒险者以后,我似乎就胖了点。」
「哈哈哈哈哈。这没什么,是因为有在锻炼。」
蜥蜴僧侣张开大颚,愉悦地放声大笑。女神官搔了搔脸颊。
「而且,你也知道,镇上的饭菜也很好吃,所以……」
「不不不,神官小姐还是胖一点比较好吧。因为本来实在太瘦了些。」
「神官长大人也对我说了一样的话啦。」
看来即使身为神职人员,正值青春年华的少女还是难免会在意。
何况她身边还有牧牛妹、柜台小姐、魔女等许多充满魅力的女性,或许也是原因之一。
女神官「唉」地叹了口气,迅速对地母神献上餐前谢恩祈祷。
蜥蜴僧侣则面对餐点,用奇妙的手势合掌,然后翻开了兽皮包裹。
「啊」女神官睁大眼睛,接着微笑地眯起。「三明治,是吗?」
「呵呵呵呵呵呵。」
这大概是满面的笑容吧?蜥蜴僧侣眼珠子转了一圈,得意地拎起这个物体。
切成厚片的面包上涂了奶油,夹着炙烧牛肉,这很正常。
最引人瞩目的,是那几乎要从面包上满出来的乳酪。
肉几乎被乳酪埋没,由此可见显然乳酪才是主角。
一般的三明治,肉才是主角,乳酪只是陪衬,但这情形完全逆转了。
「喜欢什么东西,爱怎么夹来吃就怎么夹来吃,这才正是自由的体现。」
「我也不是不懂啦。」
女神官看着蜥蜴僧侣像个孩子一样说得得意洋洋,勉强压下了笑声。
「可是,吃饭还是吃喜欢吃的东西最好吧。」
「唔,食即文化,若是少了文化,可就没这么好了。」
蜥蜴僧侣话一说完一口咬上了三明治。
他一口咬下了大半块之后,顺势咀嚼了两三次,然后吞下。
「喔喔,甘露!美味!」
「呵呵,你真的很喜欢乳酪呢。」
「唔。光为了这个,贫僧就很庆幸与凡人的世界有所交流。」
女神官的目光,漫然追着他开开心心甩动着拍打地面的尾巴移动。
她也张开自己小小的嘴,把撕成小块的面包一小块一小块含进嘴里。
一仔细咀嚼,面包立刻透出强烈的谷物滋味。再和着葡萄酒,一起吞下。
「你在故乡,是吃些什么样的东西?」
「贫僧一族,既是战士,也是猎人,所以都是吃猎捕到的鸟兽。」
蜥蜴僧侣很快就吃完了第一个三明治,伸手去拿第二个。
「年少的战士找年少的战士,战士找战士,高层的人找高层的人,各自聚集在一起吃饭。」
他一边大口咬着三明治,一边用另一只手掌拍了拍草地。
「就像这样,坐在地上或地板上。」
「不会大家一起吃吗?」
「因为要是国王或队长泡在士兵的国度里,就会让其他人不自在。」
「是这样啊?」
「但宴会则另当别论。战胜的当晚,广场上会烧起营火,众人都排排坐在一起。」
女神官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不曾见过的异国光景。
丛林之中,聚集在大树下的许多蜥蜴人,各自举起酒杯饮酒,喧闹。
人群的正中央,摆着整只烤熟的野兽,勇猛的战士们扯下肉欢呼。
莫名的只有一个人咬着乳酪欢天喜地……则应该是她擅自做出的想象。
然而,至少……
「感觉,非常热闹呢。」
「那当然。」
蜥蜴僧侣自信满满地挂保证。
「我等另外还会采玉蜀黍或马铃薯之类的东西……」
「啊,如果是马铃薯,跟乳酪也很搭喔?」
「喔喔?」
蜥蜴僧侣探出整个上半身,眼神粲然发光,张开双颚逼近过去。
女神官会忍不住「呀!」的一声尖叫,微微退缩,也是无可厚非。
「这件事,请务必详述!」
「呃、呃,我是在神殿长大,所以曾经做过这道料理……」
把马铃薯切一切,加上由牛奶、面粉与黄油调成的酱料,洒上乳酪,放进窑里烤。
在冬季的庆典或一些节日上,餐点多少需要豪华点时,就会做这道菜。
「大家一起坐在大广间,先献上祈祷,然后一起用餐。」
「善哉……!」
蜥蜴僧侣对菜色与用餐方式发出赞赏。
「因为和同胞一起吃饭,可以加深情谊。」
「是的。」
女神官面带笑容点头,然后惊觉一件事,歪了歪头。
「啊,如果不介意,下次要不要我一起做了带来?」
「唔,务必。」
「啊,他们好像在吃很好吃的东西!」
就是在这个时候,一道愉悦开朗的嗓音传了过来。
女神官伸长脖子转头一看,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双赤脚。
再上去则是一双娇小但锻炼得十分健康的腿,短裤上面则是贴身的衣服。
大概是流汗太热,只见这位圃人剑士拉扯衣襟,把空气从领口送进去。
「好好喔,是三明治?给我吃一口?」
蜥蜴僧侣唔了一声,把手上的三明治扔进嘴里,一边咀嚼,一边威吓似的甩动尾巴。
「贫僧的教义,可没有把食物分给别人这一条。」
「咦咦?」
但话说回来,她倒也不是真的那么遗憾,蜥蜴僧侣也立刻转动眼珠子。
「还好啦,我也有饭可以吃就是了!可以跟你们一起吃吗?」
圃人少女这么说完,哈哈大笑地指了指手上的包裹。
这个用红色手帕包得很漂亮的包包,大得令人略感惊奇。
女神官正咬着杏桃干,「嗯」的一声吞下去,连连点头。
「啊,好的,我不介意。」
「贫僧也不打紧。」
「那,我就打扰了!」
她活力充沛地扑到草地上坐好,急急忙忙摊开便当。
那是烤得蓬蓬松松的金黄色松饼。
这些松饼怕不有凡人的脸那么大,一叠就是一片、两片、三片、四片……竟然有足足五片。
考虑到与圃人的体格差距,仍然显得太多,令人觉得矿人也不过就吃这么多。
她拿出一个小瓶子,拔去软木塞,淋上浓稠的蜂蜜,大口咬了上去。
女神官忍不住眨了眨眼睛。
「你好会吃喔。」
「毕竟我们一天要吃个五六餐嘛。」
虽然冒险中就实在没有这个空闲。圃人少女说着,舔去了手指上沾到的蜂蜜。
「所以就得增加一次吃的量才行啰!」
「啊哈哈……」
女神官含糊地笑了。因为她觉得就算圃人少女照本来的次数吃,每次吃的量大概还是一样。
「对了……记得你目前是单独行动吧?」
「嗯,就是啊。所以我一直在想,要不要接个驱除老鼠的任务。」
驱除下水道的巨鼠,是适合新手冒险者的任务之一。
但话说回来,这种任务却不受冒险者青睐 ── 因为不像冒险。
并非每个人都是为了和老鼠战斗,才来当冒险者。
是为了和可怕的怪物战斗,闯荡洞窟,从宝箱得到财宝,才会当冒险者。
话又说回来。
正因如此,单独行动就会伴随着困难。
「毕竟菜鸟战士多如牛毛嘛。」
她笑着说,连团队都不知道要上哪儿凑。
和一群合得来的伙伴组队开始冒险是很好,但独自被留下,处境就会很艰难。
── 要不是有哥布林杀手先生。
自己现在会变成怎样呢?
女神官这么想。
世事真是奇妙。
如果那一天,在那个地方,没有被三名同伴找上,自己现在又会是怎样呢?
要是没有和他们一起冒险,现在应该不会待在这里。
冒险的结果,后来的战斗,积累至今的日子。
就是透过每一分每一秒,一再做出的小小决定,才会有现在。
「请问一下。」
当女神官想到这里,口中已经说出了话语。
「如果不介意,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冒险……试试看?」
「冒险?」
圃人少女被问到,不可思议地歪头瞪大眼睛。
「那个穿铠甲的大哥,叫哥布林杀手的人呢?虽然他今天好像不在。」
「啊,呃……」
「其实呢。」
女神官欲言又止,换蜥蜴僧侣探出头。
他迅速咀嚼含在嘴里的三明治,咕嘟一声吞下去。
「要升级,必须证明自身实力,因此她在找愿意共组临时团队的冒险者。」
「我想,大概会只有这一次……」
「哼~?」
女神官过意不去地眉毛低垂,圃人少女盯着她的脸看,然后双手抱胸,看向远方。
新进冒险者们很容易被人说是乌合之众。
各自休息的这些人当中,无论凡人战士或矿人战士都多得很。
也不知道是练出来的还是与生俱来,其中也有一些人肌肉极为发达。
「话先说在前面,我的本事根本就没什么大不了的喔?」她说着微微一笑。
她卷起袖子,露出经过锻炼,但比凡人或矿人要细的手臂。
「你也看到了,我是圃人,而且装备也不好,又只是个普通战士。」
她身穿薄皮甲,剑与盾也是虽然并非劣质,尺寸却太小。
综合武艺、体力与装备来看,比她强悍的战士应该到处都是。
「这样好吗?」
「然而。」蜥蜴僧侣充满威严地点点头。「你有幸运。」
「幸运喔……」
「也可说是缘分……是吧?」
「是的!」
女神官毫不犹豫地肯定了蜥蜴僧侣的说法。她尽力挺起平坦的胸膛,说得斩钉截铁。
「那个时候,你不是问了我们药水的事情吗?所以……!」
我才会找上你。听她这么说,圃人少女搔搔头说:「哎呀,被记住啦?」
「……好啊,嗯。没问题。只是,只有我跟你,可就有点吃紧啊。」
圃人少女先顿了顿,说声「所以」,然后握紧双拳,高高举起。
「我们再多找些人吧!包在我身上!我有人选!」
「啊,我也去!」
圃人一旦起意,行动就好快好快。
为了追上已经像只兔子一样跑掉的她,女神官也站了起来。
女神官快步跑上前去,临走之际,对蜥蜴僧侣深深一鞠躬。
这个蜥蜴人的龙司祭是心里有数才这么提起,对此她不可能没发现。
她和他们四个人组成团队,已经长达一年。
蜥蜴僧侣悠哉地挥挥手,要她别放在心上,她就再度一鞠躬。
「喂~快点走啦。等大家吃完,训练又要开始啦!」
「啊,好的!对不起,谢谢……!」
已经跑在前面的圃人少女「喝!」的一声,一脚踹飞了红发少年。
女神官晚了一步跟上,低头哈腰地道歉并说明情形。矿人道士从丹田发声,哈哈大笑。
其间圃人少女已经锁定了下一个目标。她扑向新手战士与见习圣女。
见习圣女尖声抱怨,说亏他们难得两个人一起吃午餐,圃人少女只当耳边风。
这时女神官带着少年赶到,又低头哈腰道歉……
「哎呀呀,缘分就是人德,人德就是缘分啊。」
蜥蜴僧侣一边咬着三明治,一边看着这所有光景,心满意足地点头称是。
毕竟他们已经共事了足足一年。
他不可能不明白那个少女的本性有多善良。
── 倒是这么说来。
蜥蜴僧侣依依不舍却又大胆地咬上最后一块三明治,心有戚戚焉地想着。
── 这是否该算是这支团队的中心,那个古怪又偏执的小鬼杀手兄的人德呢?
啾啾啾。啾、啾啾。啾啾啾。
牧牛妹听着金丝雀细小的叫声,从睡梦的深渊中起身。
「嗯……嗯,呜……?」
她用力揉了揉眼角,眨了几次眼睛。打了个大大的呵欠后,发现自己坐在餐厅的椅子上。
看来自己趴在餐桌上,不知不觉间睡着了。
醒来一看,太阳已经快要下山,室内也很昏暗,只剩淡淡的双月月光照亮室内。
朝桌上一看,一杯已经完全凉掉的红茶就放在那儿。
看样子自己是在等他的时候,不小心睡着了。
「……嗯,没留下痕迹吧。」
她伸手去揉松僵硬的脸颊,毯子就从肩膀上滑落。
想必是舅舅帮她盖的。虽说已经早春,夜里还是很冷。牧牛妹捡起毯子,重新披上。
「要心怀感谢……」
其间金丝雀仍然忙碌地啾啾叫个不亭,在笼子里飞来飞去。
牧牛妹迅速点了蜡烛,拿着手持烛台走向笼子。
「怎么啦~?有点冷吗?还是肚子饿了呢?」
她心想,声音会变得像是在跟小孩子说话,也是无可奈何的。
她微微蹲下,朝笼子里看去,就看到金丝雀微微歪着头窥看她的情形。
窗户上有着穿着睡衣的自己,被摇动的火焰照出的淡淡影子。
── 还是在床上睡过比较好吧?
想归想,但就是提不起劲。
── 是不是跟去,才是最好的呢?
她顺势靠到窗边,拄着脸颊,叹了口气。
这个念头太痴人说梦,也太胡来,是一种才刚想到就可以否决的妄想。
她自己确实有在锻炼,怎么说呢,虽然不想承认,但体格也比同年龄的少女要好。
但话说回来,能不能挥动武器和怪物对峙,又是另一回事。
而且,要是连自己都跑掉,他是不是就不会回来了……
「……哇,我有够自恋。」
一想到这里,牧牛妹不由得脸上泛起笑意,嘻嘻一声笑了出来。
就在这个时候。
忽然间,一阵喀哒声响起,门打开了。
门开的同时吹进了夜晚的空气,其中还掺杂了奇妙的臭味。
铁锈的香气。泥土、汗水与尘埃,以及血。
不用看脸,牧牛妹也了然于胸。
── 是他的气味。
「欢迎回来。」
「……我回来了。」
回答她柔和嗓音的,是一个低沉、平淡而粗鲁的声音。
伸手带上身后门的动作已经尽量小心,但还是伴随着稍大的声响。
牧牛妹转过身去,笑逐颜开,他就狐疑地摇动铁盔。
「原来你醒着。」
「没有,才刚醒。」
「我吵醒你了吗。」
「也不是,所以别担心。反而算是多亏它让我醒了。」
牧牛妹用食指戳了戳鸟笼,说声:「对吧」,金丝雀就「啾」了一声。
「它好厉害的说。你还没进来,它就知道你回来了。」
「唔。」
他低声沉吟,拉过椅子坐下。
至少可以把武器护具卸下吧 ── 这句话牧牛妹不会说。
她轻巧地离开窗边,迅速将挂在厨房的围裙穿在睡衣上。
「你要吃饭吗?」
她一边在背上打结,一边回头看向背后的他,他就低声说了句「是吗」。
「要。」然后静静补上一句。「什么都行。」
「是炖浓汤喔。我都准备好了。」
隔了一瞬间的停顿后。
「……是吗。」
他还是点了点头。
从炉灶再度生火,烧热锅子,到把炖浓汤分装到盘子上,花了些时间。
「啊,你最好擦一下铠甲。」
「是吗?」
「嗯。那边有擦手巾。」
「嗯。」
他乖乖照办,但用力擦拭盔甲的动作有点杂乱。
当然脏污不是这样一擦就能轻易擦去,但牧牛妹满意地认为这样很好。
接着他从铁盔的缝隙间,贪婪地吃起了放到眼前的炖浓汤。
已经是春天,明明不冷还特地做炖浓汤……相信最好还是尽在不言中。
「最近一直都是这样耶。」
牧牛妹坐到他对面,双手撑着脸颊,笑咪咪地看着他。
「你指什么。」
「成天出门。」
牧牛妹抓起布巾,上半身探到桌上,帮他擦去溅到头盔上的汤汁。
「打哥布林 ── 也不只啊,还有训练场那边也是。」
「嗯。」
「很忙吗?」
「……不会。」
他想了一会儿后,一副自己也不太清楚似的模样歪了歪铁盔。
「……很难说。」
哼~?牧牛妹坐回座位,撑着脸颊窥看他的神色。
虽然被遮在面罩下的眼色,终究不可能看见。
「你还是……」
牧牛妹喉头发出嘻嘻一笑。
「讨厌那边盖起来?」
他拿着汤匙的手定住了。
「不,说讨厌也不太贴切。」
她「唔~」地刻意装出思索沉吟的模样。
他的情形和以前毫无二致,要掩饰住装出来的烦恼都很辛苦。
「大概,是很落寞吧?」
「……」
「而且,你也挂念那孩子。」
「…………」
「挂念归挂念,却又想不到什么好方法可以多出手帮忙。」
「………………」
「而且这阵子哥布林似乎又在搞些有的没的……」
「……………………」
「不动起来,就会不安得受不了。」
一直不说话的他,放下了汤匙,深深叹了口气。
「……真亏你这么清楚。」
「那当然是因为,我们在一起已经好几年了啊?」
牧牛妹终于忍不住而发出笑声,同时朝他眨了眨一只眼睛。
他的视线从铁盔下直射过来。牧牛妹接下这道视线,身体坐正。
「你,都不觉得怎样吗。」
问题就只有这么一句话。
然而,他的意思,以及话里蕴含的感情 ── 肯定只有她懂。
不,即使是她,若被问到是否正确理解,她也觉得几乎会失去自信。
可是,舅舅并非那个小村庄的居民。
剩下的人,就只剩他 ── 还有她。
「这……当然是不会说,都没觉得怎样啦。」
「……」
「像是在池子里玩过水等等,还有很多很多,别的回忆。」
她记得。
在那间砖砌的小房子里等她回家的双亲说话声。
被太阳晒热的石块那暖呼呼的感觉。
跑在穿过村庄的小径上时吹来的风。大人们耕田的铁锹与锄头声。
用架设得太差而一直嘎嘎作响的汲水桶汲上来的井水那冰冷的感觉。
长在山丘上的小树,以及把宝贝藏进这棵树树洞时心中的雀跃。
两个人一起看着火红的夕阳,在地平线的远方渐渐沉入旷野尽头时的心情。
躺在草原上看着双月与星星看到深夜时,背上的草刺刺的感觉。
太晚回家而被生气的爸爸打了一巴掌时的痛。闹脾气把自己关在阁楼的寂寞。
打盹时楼下飘来妈妈做的早餐的香气。
这一切她都记得。
那已经是一个在哪儿都再也找不到 ── 只存在于他与她心中的世界。
「可是,我想说,这也没办法。」
正因如此,牧牛妹这么说完,无力地微笑。
「什么都是这样。世界还是照样运转,我们还活着,风还是会吹,太阳还是会升起、下山。」
她的食指转啊转的,在空中画着圈。
后来一段似乎很短,却又很漫长的岁月过去了。
十年,十一年。小孩子变成大人。景色也会改变。无论市镇,还是人们,一切都会变。
万物流转、转变,不知停留为何物。就连感情,甚至回忆,也不例外。
又哪里会有不变的事物呢?若说这世上真有什么不变的现象,那就只有万物都会改变的这个道理不变。
── 当然改变是好还是坏,我就不知道了。
「既然这样,就得接受改变本身才行呢。」
「……是吗。」
「是啊。」
牧牛妹嗯的一声点点头。
「就是这样啊,一定是。」
「是吗。」
他只说了这句话,就不再开口。
发生过了很多事。他这么想。
一年。回想起来,从为了去救那个神官少女 ── 说得正确点,是为了杀小鬼 ── 而进行的冒险算起。
与妖精弓手、矿人道士、蜥蜴僧侣的邂逅。和那个叫什么来着的怪物的战斗。
和攻击牧场的小鬼大军展开的战斗。长枪手与重战士的助力与胜利。
从水之都的地下水道冒出的大群小鬼。与小鬼英雄的对决。剑之圣女。
在秋天的庆典上,也深深体认到自己得到了许多知己好友。
然后在冬天的雪山上,与小鬼圣骑士的战斗。
以前的自己,和现在的自己之间,有了确切的改变。
不然,自己会想照顾那个少年吗?
人生随时都在面临岐路。
相信他已经什么道路都能选了。
「……」
然而。
然而,可是。
── 要不是中了哥布林的毒短剑而死,我现在还有这个姐姐!
「……我大概,还不行。」
他,哥布林杀手,静静地这么说了。
「……嗯。」
牧牛妹有点落寞地点了点头。
「……这样啊?」
「没有确切证据,但,那些小鬼又在行动了。」
哥布林杀手一边思考,一边选择用词,慎重地说道。
偷走工具的哥布林。在训练场周围渐渐开始吵闹起来的哥布林。
会只是因为训练场的建设很稀奇,所以产生兴趣吗?
不可能。
预兆是有的。前兆是有的。
这种想法也许有点强迫症,但在他心中就是觉得说得通。
是出于宿命,还是出于巧合,没有定论。
然而,他早已确信自己非得与哥布林战斗不可。
「所以,我觉得,非干不可。」
「嗯。嗯……我知道。」
视线交会。
牧牛妹那因不安而动摇的眼神,以及从铁盔下直视而来的视线。
她的喉咙在颤抖。该说什么呢?该怎么说呢?她好几次开口,又闭上。
「……我会等你喔。」
「好。」
于是哥布林杀手站了起来。留下空了的餐盘。
关门的声响响起,餐厅里再度只剩她一人。
牧牛妹背对蜡烛微弱的光,缩起身体抱住头,趴到桌上。
金丝雀细小的鸣叫声,起不了任何安慰的作用。
接下来三天,什么事都没发生。
冒险者们从早到晚忙着冒险、训练,又或者是加深情谊。
可以说这肯定是一段有意义的时间。
不会回头的是流动的河水与时光之砂。哪怕是众神,也没办法收回骰子已经掷出的数目。
因此哥布林肯定会出现。无论是宿命,还是巧合。
三天后 ── 事情发生在黄昏时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