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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梦想的收获祭』(1 / 2)



砰、砰——伴随着吓人的爆炸声,五颜六色的烟雾在早朝的天空迸散消失。



这是受聘而来的魔法师在展示烟火之术吧。鲜艳的颜色正好可以证明其技术高超。



小镇一大早就热闹起来,性急的乐团已开始滴滴答答地演奏起音乐。



这嘈杂的音色也传到了和镇上有段距离的牧场,搔着牧牛妹的耳朵。



大晴天,大晴天,祭典,祭典,收获祭,秋天的祭典。



她内心亢奋,胸中抨然跳着,情绪来到了最高点,根本没办法好好坐下来等待!



「呜——啊——呜……!」



坐立难安——话虽如此。



牧牛妹会穿着内衣在自己的房间呻吟,当然是有理由的。







她小小的衣橱敞开着,从地板到卧榻都被散乱的衣物铺满。



在几无立足之地的房间正中央,她向前弯着身子。



刚才把自己的头发搔得一团乱,明明好不容易才整理好的,之后又得重梳一遍不过那些只是小问题。



原本就不怎么化妆的她,只要把头发大致整理好,抹上脂粉涂点腮红,这样就很够了。



所以真正的问题在于——……



「我不知道究竟该穿哪一套才好啊……!」



这才是致命伤。



连身裙好吗?还是不要那么时髦比较好?或者故意大胆一点?



「总不能穿工作服去吧……不,也许可以?保持自然搞不好才是正解?」



啊啊,可是,嗯,一定不会错。



「另一边铁定还是平时那副模样啊……!」



脏污的皮甲搭配廉价铁盔,不长不短的剑,以及套在手臂上的小圆盾。



日常打扮(?)的他身旁站着日常打扮的自己,两个人就这么去祭典玩。这样可以吗?真的可以吗!



她忍不住抱头苦恼起来,同时把才刚抓起来的工作服扔进落选的篮子里。再见了工作服。



剩下的,就是自己偶尔休假时慢慢买齐的几套服装。



但这些不论哪套都脱离不了日常穿着的范围。没有任何一件是可以在重要场合派上用场的。



她对自己平日的经验值累积不足感到悲哀。穿搭的等级太低了。



但现在才痛心后悔也无济于事,自己平常就该多注重打扮一点才对。



「内衣……呃,内衣应该不要紧,对吧?」



对。嗯。不要紧。一定没差。



——比起内衣先选好外衣再说吧,我在混乱什么!



啊啊可是这种看不见的部分其实才是重点她之前好像在哪里偶然听过。



唔哇啊——她忍不住尖叫一声,不是这件也不是那件啦,她拿起一件衣服扔出去接着拿起另一件衣服又扔出去。



刚才扔出去的那件搞不好比较棒,于是她捡回来摊开对着自己的胸前比了比,但果然又被她扔了出去。



跟他之间的约定是到上午结束为止。像这样犹豫不决宝贵的时间就一分一秒流失了。



这股焦躁感占据了她整个脑袋,甚至舅舅敲门的声音也没察觉。



「……啊啊,虽然抱歉,但你现在有空吗?」



「咦?啊、哇,咦,啊、等等,爸……不对!舅舅!?」



咚——!从卧榻上跳起来的她慌忙用睡衣套上只穿内衣的身体。



接着她回头一看——房门还没有被打开。她用手按住上下剧烈起伏的丰满胸部。



「有、有空啊。请进吧!」



「好,打扰了……呃,等等,这是怎么回事?」



打开门进来的舅舅,会忍不住叹气也是很正常的。



她羞愧极了,毫无半点借口,只能从房间的惨状别开视线。



「你翻出了这么多东西啊。」



「啊、啊哈哈哈……」



对表情无奈的舅舅,她说了句「真不好意思」并搔搔脸颊。



「……之后要收拾干净喔。」舅舅念了一句。牧牛妹感觉快丢脸死了。



「也罢,该怎么说……今天刚好有这个机会,我觉得很适合拿给你。」



「?给我什么?」



在微微歪着脑袋的她面前,一件令人眼睛一亮的青色洋装被递了出来。



染色鲜艳的布料上,还妆点着刺绣与蕾丝。



舅舅露出难以言喻的表情,彷佛很怀念地眯起眼。



「这是我妹妹……也就是你的母亲,大约和你一样年纪时穿的。」



「哇、啊……」



牧牛妹觉得美极了。她接过后摊开,在自己的身体前比了比。真希望有面穿衣镜。



「我穿得下吗……穿起来会好看吗?•」



「放心吧。」舅舅点点头。「你母亲头发比较长,但其他部分和你根本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唔,嗯……嗯!我知道了,我要试穿。」



——原来这是妈妈以前穿过的衣服。原来我和妈妈很像吗!



一想到这她就再也按捺不住,紧紧地把洋装拥入怀中。



「别这样,会皱掉的。」



「啊,对,没错。好险好险……不过,欸嘿嘿嘿。」



差点被丰满的胸部压出痕迹前,舅舅提醒道,她赶忙把衣服摊开避免弄皱。「谢谢你,舅舅!」



舅舅先是眨眨眼,仰望天花板数秒钟后才摇头。



「……啊啊,没什么好谢的。」



接着他那岩石般的脸孔微微放松下来。



「这套衣服,原本就属于你母亲。所以也算是你的东西。好好爱惜它吧。」



「嗯,我会很珍惜的……!」



舅舅说了句可别因为太兴奋而跌倒喔,随后就闭门离去了。「知道了!」她用力回答道。



迫不及待将披在身上的睡衣褪去扔开,她穿上了母亲的洋装。



轻盈垂散的裙子,让平常习惯工作服的她有点难以保持平静。



而这种紧张的情绪更让她意识到此刻和平常不同,胸口不禁小鹿乱撞。



之后,她又轻轻戴上一顶脑后附有大缎带的宽边帽。



——嗯,很好!



转了一个圈,亲眼检视各部位。要是有镜子就好了,但她不敢奢望那么多。



到头来唯一的难题在于,自己的鞋子并没有那么时髦……



——这可称得上是少女的全副武装了吧!



「好极了,出发!」



喀嚓一声打开门走出卧室,饭厅里只有舅舅的身影。



舅舅正从厨房拿出牛奶,不知道在进行什么作业。



「舅舅这样好吗,不也去祭典稍微放松一下……?」



「我早就过了那个年纪了。还是用那个叫艾思克林的玩意赚点钱吧。」



把那种冰凉点心的做法带回来的是哥布林杀手。念出这个名称时,舅舅的脸色有点难看。



「话说回来,你自己才该多玩一点,就算玩一整天也可以喔?」



「啊啊,没关系啦。舅舅如果也出门的话,没人留在牧场有点危险。」



她用力挥挥手,舅舅应了句「是吗」就闭口不语了。



尽管那欲言又止的表情让她有点在意……



「我要出门了!」



「好,你去吧。路上小心啊。」



时间快不够了。牧牛妹朝气蓬勃地道别后,就以小跑步的方式打开门冲到屋外。



天空一碧如洗,弥漫着烟火留下的烟雾,阳光自秋天的山丘后方洒落,风则「唰」一声吹拂而过。



而一如往常结束巡逻工作的他,就伫立在阳光下。



正如她的预想,他还是平时那副模样。脏污的皮甲,廉价的铁盔,不长不短的剑,套在手上的圆盾。



嗯,不过啊。即便如此。



——今天的我,可是截然不同。



「嗨,让你久等了!」



她尽量装得一派平静,轻轻举起一只手打招呼。



跟以前一样淡淡回答的他,好似在稍微思索般歪着头,又补上一句:



「没有等很久。」



「是吗。」



「对。」



「那,我们出发!」



「嗯。」



他点点头,率先大跨步走在前头。



但牧牛妹却一个转圈绕到他面前,牵起他用皮护手包裹住的手。



「唔……」



「那个,等下一定会很挤吧。如果被人群冲散了,不是很讨厌吗?」



这借口未免太逊了,连牧牛妹自己都这么觉得。不过至少声音没有忍不住尖起来。



反正他戴着护手,也感觉不到自己手掌上的脉搏——……



也不知是否明白她的心意,他摆出一副不可思议的模样问道。



「等进到人多的街上再说。」



「先、先预演一下嘛。」



躲开对方的视线,牧牛妹用空着的手搔搔脸颊。



她全身发烫,就连接触对方的指尖都能传达出热度。自己想必是满脸通红吧。



「比起待会突然牵手,先适应一下不是比较好?」



为了避免被对方察觉,她用力把帽子重新戴正。接着又不动声色把他的手再度抓好。



「因为……你看,我不就很不习惯吗。」



「是吗。」



他轻轻颔首。



「所以这很重要吧。」



牧牛妹也嗯地点点头后,保持抓住他手的姿势——两人手牵手走了起来。



「……欸,欸。」



「什么。」



牧牛妹面向前方,将自己忍不住想问的事说了出来。「这件衣服——你觉得,怎么样?」



一如往常的路途。一如往常的风景。



一如往常的他。不同以往的自己。手牵着手。



一如往常他陷入了沉默,思索着,然后——



「很适合你,我觉得。」



光是这句话,就令她的脚步飘飘然。



「……欸嘿嘿。」



牧牛妹觉得自己的心情就好像快飞上天了。



§



声音的洪水袭来。



喇叭被吹响,大鼓被敲响,笛子被奏响,脚步声被踩响,还有笑声混杂在其中。



摊贩老板扯开嗓门,街头艺人也叫喊着表演的台词,来来往往的游客发出宛若海浪的声响。



在通过大门前就已经察觉到了,可一旦来到镇上,才能体会今天的热闹程度真是不同凡响。



「虽然每年都这样——」



紧揪住护手的她,亢奋地羞红着脸,转头望向他。



「但果然还是很惊人呢。」



「嗯。」



他晃了晃铁盔回应道。



就连装扮怪异的他,在今天这场祭典当中也变得完全不显眼。



毕竟仔细看,到处都有小丑在跳舞,或是马路旁正上演起即兴剧。



最近连在街上也不解除武装的冒险者很多,而这类旅客今天也大量涌了进来。



不如说视线集中的方向,是在她那边。



清纯的女孩,牵着一名头戴脏污铁盔的冒险者。,



一道道好奇的目光射过来,又一一别开。



——大家是怎么看我们两个呢?



她稍微在脑海里想象了一番,感到十分雀跃。



微服出巡的大小姐,以及她的护卫……?



——不,说什么大小姐有点太夸张了吧?



自己是经营牧场而拥有广大土地的地主侄女——养女。



他则是在本地赫赫有名,老手中的第三阶——银等级冒险者。



当然自己根本不是什么当大小姐的料,牧牛妹老早就知道了……不过。



「……搞不好也不能算错?」



「哪方面。」



她窃笑着并仰望那顶愕然的铁盔,随即按着帽子打圆场似的转变话题:



「首先要请你带我去逛哪儿好呢——我说说的啦。」



「唔。」



陷入思索的他,无言地仰望天空。



停在大马路上的两人,就像河中的沙洲一样被留下来,人群的河水继续从两旁流过。



反正也不至于挡到其他人的路,因此她还是一脸笑咪咪地等待他的回应。



终于,他像是临时想到似的喃喃说道:



「还没吃早饭。」



「啊。」



她赶忙掩住嘴。



对喔。



自己一大早意识就飞向了穿着打扮与其他问题,根本忘了这回事。



惊觉不妙的牧牛妹不由得按住眼睛,站在一旁的他则盯着她瞧。



「找摊贩填个肚子吧。」



「……嗯。就这么办。」



她率直同意他的提议。



至于对舅舅感到过意不去,就等祭典结束以后再补偿了。



首先专心面对眼前的他,好好跟他赔个不是。



「……对不起。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我忘得一乾二净了。」



「不。」



他缓缓摇着头。接着过了一会,才附加上去似的低声说:



「偶尔也会有这种事。」



烦恼该吃些什么而盯着摊贩看的时光也很愉快,不过还是空腹比较难忍。



结果两人在小吃摊买了迟到的早餐,价位虽不算低,东西本身却很简单。



只是把厚切的炙烧培根,加在蒸熟的芋头上一起吃。



一句话总结感想——还真美味。



「啊,」她面露微笑。「这个,是我们牧场的培根。」



「是吗。」他应道,把食物从铁盔的缝隙塞进去。「原来如此。」



咬下一口有咸味且吸收了培根脂肪的芋头,光是这样,美妙的滋味就在嘴里扩散开来。



为了避免舌头被烫伤,她一边吹气,一边把早餐吃完。



至于他还是一如往常沉默地咀嚼着,但也吃得干干净净。



最后将吃完的餐具——素陶器——弄碎扔掉,两人继续上路。



叫卖声始终响亮,左右两侧都有热情高昂的诱惑一一传来。



「哎哎,两位客人,试试杏桃白兰地吧!甜味会把您的舌头都融化喔!」



路旁卖酒的摊位对他们这么吆喝,牧牛妹因此停下脚步。



「如何?」他指着那处摊贩。「要喝吗?」既然他都问了,机会难得不如一试。



小巧的素陶杯里注入了液体,是微微发出酸甜香气的水果酒。



相对于用舔的方式浅尝的她,他则是一口饮尽。



「你喝那么快会醉喔?」



「没问题。」他认真地说。「白兰地可做为提神剂。」



「……你是在拐弯抹角地说,今天的你精神不济吗?」



「没其他意思。」



「谁知道呢~」



从他的口气中听出了一丝困窘,她不禁轻轻笑着。



只不过是多余的玩笑话罢了。假使他真的身体不适,自己不可能没发现。



况且要是真的发现,她就会硬把他拖到床边,让他去休息。



参加祭典纵然开心——然而正因为如此愉快,可不能让勉强对方的罪恶感坏了气氛。



「不过啊。昨天你搞到很晚吧,到底在忙什么?」



「把该做的事先处理好。」



一如往常,他的说明毫无解释作用。



但她也不加追问,只喃喃说了句「是吗」。



感觉胸口内侧暖呼呼的,自己也因此变得兴奋又开朗,是因为饮酒的缘故吗?



「我以为你早就睡了。」



不知是否明了她的心情,他以跟平日一样的淡漠语调说道。



「还醒着吗。」



「啊哈哈。总觉得睡不太着……」



「是吗。」



他没有继续深究,两人在热闹的祭典里一起四处逛着。



时间再怎样都不够用。



对森人弓手把盘子一个个扔向空中再射穿的杂技拍手叫好。



对矿人以高超手腕制作、带雕刻的御守刀摊位纯欣赏不掏钱。



对圃人乐师吟唱的武勋诗歌竖耳倾听。



这儿看看,那儿瞧瞧,两人享受着熟悉街道的陌生一面。



就这样逛了有好一会时——他冷不防停下脚步。



「?怎么了吗?」



她绕到前面窥看他的表情,不过当然什么也看不出来。



他只是抱持沉默,「啰」地微微念了一声。



「……稍等。」



「嗯。那,我在这等你。」



于是坚固的皮革护手从她手里离开。



人群杂沓中被孤单抛下的她,就像平常那样背倚着墙,等待他回来。



把空虚的手掌在面前摊开,她轻吐了一口气。



尽管并没有感到寂寞、厌恶。



但眺望着眼前不断流过的冒险者及旅客,她隐约这么觉得。



他四处奔波,而自己只能静静守候的这种关系,大概永远都不会改变了——对吧。



真是的,只有这件事她完全莫可奈何。



他跟她,所关注的事物截然不同。



十年了。



她离开故乡时,也就是村子被毁灭后,已经过了十年。



与成为冒险者的他重逢,则是五年前的事。



这当中,意即分别的五年间他是怎么度过的,她一无所知。



他渐渐被人称为哥布林杀手的过程,她也毫无概念。



故乡后来怎么了,更加不清楚。



尽管有过传闻,但也顶多只是听说罢了。



她记得空虚的棺木在眼前下葬,而自己则抓着舅舅的手静静凝视。



然而,就只有那样。



发生了什么事?怎么造成的?大家都怎么了?她至今仍不晓得。



被火烧光了吗。田地呢。家畜呢。朋友呢。爸爸呢。妈妈呢。



没对任何人提起过的鸟巢。自己藏在树洞里的宝物。



妈妈说好等长大以后就要送给自己的围裙。那双喜欢的鞋子。



生日那天收到的礼物,尽管小心使用但边缘还是有缺损的杯子。



如今回想起来彷佛幻梦般的每个重要回忆,在她脑海浮现又弹开。



说起剩下的东西,就只有那一天,把镇上找到的东西全收进去带走的一只小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