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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犯错的镜头(1 / 2)



1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三九二亚纪子流着泪,“对不起,我爸爸把你妹……妹妹。”看样子三九二亚纪子似乎也发现到,自己的父亲在干些不好的勾当。“对不起。真的,真的……”



“你这家伙,让无辜的女孩这样道歉,不觉得抱歉吗?”藤堂友美惠坐在哭个不停的三九二亚纪子旁边,用浮着黑眼圈的眼睛瞪着我。今天是九月三日,这家伙是上个月十七日被抓来的,到今天已经过了十八天的拘禁生活,真是辛苦了。“真差劲,你实在太差劲了。”



“对不起,对不起……”三九二亚纪子用唯一可以自由活动的右手掩面哭泣,原本可爱的声音也变得嘶哑,她的肩膀因为哭泣而颤动着,而膝盖的颤抖应该是因为害怕的缘故吧。



“喂,别闷不吭声,说话啊,你这变态狂。我等着听你最擅长的歪理呢。”



“所以啊,”我坐在坏掉的床上,用意志力压抑住近似愤怒的情绪。额头上冒出讨人厌黏答答的汗水,就是我勉强忍耐的证据。“你说得好像我是坏人一样。”



“本来就是坏人啊,”藤堂友美惠一边以手梳整失去光泽的头发回答道,“你是如假包换的坏人,这是不能否定的吧?不是吗?”



“你说我哪里像坏人?说清楚啊,哪里。”



既然这样我就豁出去了,全部都承认给你看。



“监禁别人就是犯罪吧,不是吗?喂?在你脑中,难道认为这是正常行为?这是……”



“你给我闭上嘴安静点。”



“明明是你要我先说的,现在立场站不住就反过来威胁?”这次她以嗤之以鼻的口气说道,“真差劲。”



可恶!



我用拳头用力槌向2 0 6号房墙壁,墙壁动也不动,反而是我的拳头隐隐作疼。即使这么做,我的情绪依旧不断地高涨。



“对不起……”



吸人满是灰尘的空气,三九二亚纪子喃喃的说。



三九二亚纪子像切腹失败的武士般垂着头,藤堂友美惠对着她这么说,,“亚纪子,不用跟这种人道歉。”



“可是,我们的父亲,把那个人的妹妹给,呃,”



“强暴了。”



我接着说。



“那个,所以,”她捂着脸,可爱的声音听起来含糊不清,“毕竟那是不对的事。”



“就算是这样,也没道理要亚纪子道歉,更没有理由监禁我们啊?”藤堂友美惠的口吻与其说是解释分析,更像是想尽办法要拉拢她到同一阵线。“错的是这个精神不正常的变态家伙,”她用充满负面情感的视线瞪着我,“全都是这家伙的错。”



“万恶的根源是你们的爸爸,这才是事实。啊,对了,下次给你们看录影带吧,我要你们将心爱爸爸强暴人的丑陋形象烙印在眼底!喂!”



我一高声咆哮,三九二亚纪子又哭了起来。哎呀……真是的,你不知道“只有婴儿的尿布能用哭来解决”这个真理吗。



“喂,那样太过份了吧。”



藤堂友美惠站了起来。干嘛,想打架吗?



“什么。”



“我来告诉你吧,你很不正常。”



“喔,比你的父亲更不正常?”



“没错,你才是真正的大坏蛋。”



“我敢说我并没有失常。”



“那么,难不成你想说这种行为是正常的?”



“不……这个啊,的确称不上正常吧。”



说到我的痛处了,没有彻底的自觉还真是要命。



“看吧。”



“吵死了。”



“你才吵呢,这是我的真心话。”



“那我不说了。”



“是吗?这样我就直话直说啰。”



藤堂友美惠哼了一声。



“随便你,不管你说什么,也无法改变你们父亲侵犯我妹的事实。”



“所以我才说你这种想法不正常,你最好死了算了!”



或许是情绪到达沸腾的最高点,藤堂友美惠用比平常大的声音吼道。



“不好意思,我还不能死,”我老实回答,“既然要死不如你去死吧,我可以帮忙喔。”



“明明没那个胆。”



我准备从口袋里拔出电击器。



“不要吵了!两个人都不要吵了,”三九二亚纪子抬起头大叫,娇小的身子颤抖地厉害,“拜托,别、别这样。”



“亚纪子……”



“请、请问,”三九二亚纪子战战兢兢地抬起头,红肿的眼里,映照着我扭曲变形的脸,“只要杀、杀了我,你就能消气吗?”



“咦?”



我不禁反问。



“就是,那个,杀了我,你就能满足吗?”



三九二亚纪子嘴唇发青地问,似乎打心底认定我是恐怖的对象。



“亚纪子,没用的啦,和这种人说话会发疯的。”



“你闭嘴,脑袋不灵光的家伙。”我耐着性子回答,接着将视线转向三九二亚纪子。“我说啊,不是这样的。杀了你或做别的事,并不能让我心情舒畅,所以说实在的,我完全没有那种期望。”



没错,这是千真万确的真心话。那种物理性意义的复仇,不但没必要也毫无意义。



“那么,请问你期望的是什么?”



多亏她的家教好,语气虽然生硬,却很客气,和藤堂友美惠真是天差地别。



“没有期望。”我只能这么回答。



“你想把我们怎样?”



三九二亚纪子吸了吸鼻水。我下次过来时,再带些面纸吧。



“呃,什么怎样?”



“那个,就是,既然没有要杀我们,那我们再来会变怎样?”



看得出她的嘴角在抽搐。



“不怎么样。”



“一派胡言。”



藤堂友美惠用手心敲打龟裂的墙壁。



“一派胡言?”我火大了,“什么叫做一派胡言,喂。我可不认为我有说谎啊。”



“可是你踢了我啊。”



“踢、踢了你?”



三九二亚纪子表情惊愕地问。



“对,我的肚子被这个笨蛋用力踢了一脚,”藤堂友美惠摸着自己的肚子,“他一定喜欢暴力。”



“被踢……”



“喂喂,别用那种眼光看我,拜托。”我对着一副快哭出来般的三九二亚纪子说:“因为那家伙实在太吵了,逼不得已之下我才会使用暴力。只要你们不做出奇怪的行为,就不会被踢。”



“你根本在骗人。”



“闭嘴。”



我把电击器稍微亮出来,藤堂友美惠马上不甘心地退下。果然不想再次体验那种冲击吧。



“我没有说谎,我发誓,不杀、也不会踢你。”我转向三九二亚纪子说道。



“都不做?”



“是啊,都不做。”



“既然什么都不做,你为什么要抓我们呢?”



“我去买吃的,有想吃的东西吗?”



2



希望得到谁的帮助,会有这种想法就是懦弱的证明。这十八年来,我一直是抱着这种信念活过来的。



“唷,恭喜啊。你好像也抓到了三九二亚纪子,”一踏出医院,立即接到哥打来的祝贺电话,“这下你就是不折不扣的罪犯了,要多留心警察呀。”



“差不多该揭穿戏法了吧,哥为什么会知道我的行动?你从哪里……看到的?”



我当然没有向哥报告,有关抓到三九二亚纪子的事。



“我可没有什么神明般的监视能力哟。”透过手机无法辨别出哥的声音是开玩笑还是认真的,真困扰啊。“我的眼睛,是放在应该放的地方,嘴巴也是,脑袋也是。”



“不打算回答,是吗。”



“我要是说出来你会惊慌失措的,就和外星人一样。”



“喂,哥,我做错了吗?”



我仰望天空。前天的大雨仿佛被遗忘似的,晴朗无云,温热的风吹拂而过。



“突然切换成黑暗模式了吗?”哥似乎很吃惊,“你的声音听起来好像要快死掉了。嗯,真是想做什么就做的家伙,你要去自杀吗?”



“怎么可能!我又不是愈奈姊,哪会去自杀。”



“还有吼叫的力气啊,”哥小声笑着,



“我不会死的。”



我一边朝停在森林深处的车子走去,一边肯定地说。



“我还以为你真的在烦恼。”



“是啊,你是不会死。不过,你的行为和自杀是一样的,我想你应该已经有自觉了吧。”



“我做了些什么?哥,你说明给我听啊。”



“你是不经别人说明就无法理解的笨蛋吗?”



“为什么我得被你指责?”



“指责?公彦,你被指责了吗?真是很有创意的玩笑啊。”



“喂,哥,这不是在开玩笑,”我发出仿彿精神遭受不当伤害时的声音,“我的确做了坏事,那样的行为或许很反常,抓狂的机率也很高。可是,像你那样一味责备我,实在太狡猾了。”



不知为何,我竟这么轻易对哥表现出自己的软弱及傲慢。这表示我的精神就是耗损到如此衰弱的境界吗,还是应该解释成——原来我还有这样的余力。



“狡猾的是你,”哥像是心理学家在剖析人类心智运作般说着长篇大论。“因为被对方伤害,所以我也要加以伤害对方,然而当被责骂自己行为不当时,却又认为对方太过狡猾,你所要传达的就是这样的事。你是小孩子吗?一味重视以牙还牙的精神是没有用的。”



“住口,你这么说太……”



“你想得太天真了。你做的可是件非常不得了的事,当然要觉悟会有和它相当的风险存在。这和战争一样是高风险高利润,结果你得到了什么?”



“啊啊,我知道啦,”我喃喃的说,来到车子旁。“好,好,风险、风险是吧。”



“喂,公彦。”



“什么?”



“其实不是这样吧?”看透人心般的口吻,“你真正烦恼的,应该不是这种无聊的主题吧。”



“你这是在模仿心理学家啊。”



我一笑置之便坐上了车。



“认真一点听,我可是认真地在说。”



“这还真稀奇。”



“我之前就说过了,你太仰赖主观意识去行动。”



“主观?”



“问你一个问题,你要立即回答。知道吗,立即回答喔。所谓的立即回答……”



“快问啊。”



“你为什么不是绑架侵犯佐奈的家伙们,而是绑架他们的女儿或孙女?”



“那、那是。”我无法马上回答。



“看吧,你答不出来。”



“不是的,我现在……才要回答,”这个回答怎么想都只有反效果,不过说完才发现已经太迟了。“所以,我、我是因为。”



“快说啊。”



“我现在要说了!”



“找不到说辞,就是什么都没想的证据。”



哥高声地发表宣言。应该说是,严肃地发表宣言。



“不,不是,我是有想法的。”



我发动引擎,左手拉起手煞车,然后紧握住方向盘。阳光显得好刺眼。



“那是幻想,你不过是相信自己有想法罢了。”



“不是!”



“未经思考就直接采取行动,而为了帮行动找理由,搞一些其实没必要这么做的事。



就这样一直在重蹈覆辙,身陷泥沼。”



“说的好像窥视到别人脑海里……”



“是啊,我是窥视到啦,这可不是什么譬喻。”



“那还真厉害!”



我故意大叫,就这样加速冲进森林里吧!



“总之,你所做的行为,毫无意义、理由或是名义,只是凭着主观意识在行动。我觉得你还是认清这点,会对你比较好。”



“才不是呢。”



是啊,不是,绝对不是这样。



“你最近有梦到佐奈吗?”



哥突然转变语气。



“干嘛突然这样问?”



“我问你有没有梦到佐奈。我有梦到呢,毕竟佐奈的稀有度很高。”



“稀有度?”



“我指的是她是镜家兄弟姐妹中唯一正常的人这件事。”



“你说唯一,”我很在意这一句话,“我也很正常呢。”



“明明就不正常。”



“……”



“我喜欢佐奈。”哥突然说。



“……干嘛啊,突然冒出这一句。”



“别担心啦。”



“担心什么?”



“和那种喜欢的意义不大一样。情敌是哥哥这种老掉牙的戏码,连现在的少女漫画也不会画了呢。”



“说什、什么。”



我莫名地焦躁起来,难道被看穿了吗。咦?什么叫做被看穿了。



“不过她真是好女孩呢,”哥发出邪恶的声音,“不但长得美,更重要的是聪明。你身边没什么好女孩,再过个四年她就会在许可范围内的吧。”



“干嘛说这些。”



我无法理解哥在想些什么。



“你和佐奈,做过了吧?”



哥语带暧昧地说,仿彿视粉碎患者的精神为生存价值的心理学家。



憎恶、屈辱、羞耻以及焦躁。



“杀了你喔!”



“不可能的啦。”



3



来了。



那是正在做什锦炒饭当午餐的时候。



视野消失了。



连结开始了。



雪白世界来临。



沉默。



静寂。



然后出现了,那个与他共享视野的世界。



这里是哪里?每当明日美和他开始产生连结时,这是她最先思考的事。



用混凝土建造的房间,明明是白天却有些昏暗。虽然无法用身体感受其湿度,但看起来室内很潮湿。



然后这里……很眼熟。



不对,不只是很眼熟。



这里就是那栋趁夜潜逃大楼。



可是一直以来,他从来不会在杀过人的现场再开杀戒。现在开始改变规则了吗,或者,原本就没有规则可书。



他的视线朝向大楼的天花板,没有通电的日光灯,及暗灰色的混凝土映入眼帘。不知道有什么原因,在动手杀人之前,他常常会像这样子向上看。或许是因为某种盛大仪式,也或许只是单纯想这么做罢了。



过了一小段时间,他的视线向下落。



有一位少女仰躺在地上。



年纪和明日美差不多或是大一、两岁,穿着二手七分袖衬衫,褐色秀发的少女。那位少女也是面带笑容。



……为什么,还能笑得出来?



被他杀害的少女们,多半笑容满面。



在明日美目送死亡过程的少女中,虽然也有哭花了脸蛋的女孩,然而约有八成都是含笑而死的。



有什么事好开心的。哪有人会因为被杀而开心,绝对是神经有毛病,绝对是这样没错。



他从裤子口袋拿出刀子,放在少女脸上。还是那种到处都有贩售,毫无特色的刀子。警察在几年前似乎会积极追查刀子的来源通路,寻找揭穿刺杀手杰克员面目的线索,但那只是把到处都有,毫无特色的刀子,终究未能收到成效。如今在警方的施加压力下,市面上已经停止贩卖与它同形状的刀子,然而刀子还是没有从他的手中消失,大概是买很多把囤积起来了吧。



闪亮锐利的刀子逼近少女的眼前,她依旧面带着笑容。明日美还是无法理解其中的原因。少女躺在地上,笑着向他低声说了句简短的话语,她说了什么呢?无法获得听觉真是让人着急。



他点了二、三下头,将刀子刺向少女的后颈部。



飞溅的鲜血。



痉挛的少女。



咻咻咻。



抖抖抖。



滴滴滴——抽搐颤抖。



明日美不带情感地旁观这个画面。



杀人场面。



一开始会害怕地流过泪,也曾感到反胃。



真正的血。



真正的尸体。



真正的……死亡。



然而,



已经习惯了。



变得习惯了。



不,不对。



习惯或是崩溃,只有这两条路可以走。这么一来,当然会选择习惯。



血是液体。



尸体是物体。



只要换个思考方式,就不觉得有什么了不起,不觉得恐怖及厌恶。



剥夺自己的感官,就不会产生反应。



他的视线盯着插在少女颈部的刀子,他看着这副光景想些什么、感觉到什么呢?这是让人十分好奇的疑问,究竟是抱着喜悦、悲伤、愤怒这类极普通的情感,还是明日美想像不到的跳跃性思考。



连结切断了。



恢复原本的世界…



颈部喷出红色鲜血的少女映像消失。不是在这做什么什锦炒饭的时候了。



能做的,只有行动。



4



我到附近超市买完食品后,随意开着车子奔驰着,没有马上返回医院的心情。



意义。



意义意义。



意义意义意义。



意义意义意义意义意义意义意义意义意义意义意义。



藤堂友美惠、三九二亚纪子以及创士哥,为什么大家都这么执着于“意义”呢。



坚持着意义这种事,有什么价值吗?



或者是每件事情都非得要有意义不可吗?



不,少来迷惑我。



才不会被迷惑。



哪能被迷惑。



5



当初能够获得初次的邂逅机会,是因为他杀害饭田麻由美后,仍在趁夜潜逃大楼室内停留一会儿才产生的。明日美仍将这样的事实,转化成淡淡的期望。即使离犯案结束后已经过了三十分钟,他还潜藏在大楼里的可能性也微乎其微,她还是侵入了大楼内部。



这次也……没有产生恐惧感。



当然,明日美有自知之明,她并不想死。在小学毕业文集里,针对“如果美梦能成真,你想要什么”这样的问题,她可是下意识写下“长生”这个词,是对生命有着渴望的人呢。



与他相见,一定就是自己生存的意义。明日美试着捏造这种单纯的思考,以维持现在的精神状况。



外面的强烈阳光,一旦通过大楼里的窄小窗户后也会大为减弱。又重又冷的空气团好像要把明日美包围起来,她打开事先准备好的手电筒,墙上出现黄色的光圈。当然,室内沉重的空气,不可能藉由一点微光就能改善。



在哪里,杀了少女的那间房间在哪里,明日美不自觉地跑了起来。她随意打开房门,一边想着以前会有过这种电玩游戏的样子。



但是并没看到他的踪影,到底在哪……啊。



三楼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