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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还无法面对那里(1 / 2)



1



我稍微思考着,如果陷入山萨(注46)状态,从不安的梦境中醒来发现自己的身体变成大毒虫,感觉会非常地糟,不过若是日野日出志的“母虫小僧”(注47)的话,稍微变一下也无妨吧。不过,这只是想想罢了,要是真的变成毒虫小僧就麻烦了。



为了执行每天例行的跟踪行动,我从床上爬起来,像咸蛋超人般(它的心三分钟内是冷的)洗脸刷牙,然后换上合适的衣服离开公寓。八月二十四日,今天是难得的阴天,比起无比明亮的世界,带点昏暗的世界会比较容易生活。会这么想,是因为我的精神的关系吗。



咦?



总觉得……心情格外地好。



而且不可思议地高昂。



我现在才意识到这点。



无所谓啦。



到了札幌车站改搭乘地铁,骑着在车站前偷来的脚踏车,到达祁答院唯香的宅邸前。那是间大到毫无意义的豪宅,朴素的建筑虽然会让人想起日本老房子,但是完全无视于闲静及典雅气氛的尺寸却很怪异。那是间夸张至极,无法只用为了显示自己有钱一句话就能带过的建筑,我每次望着这座宅邸时:心中都会产生疑问,究竟基于什么必要性,非得把房子盖得那么大间?呃,现任不是看着房子惊叹的时候。



我环顾四周,侵入那间像兔笼般,隔着马路位于豪宅对面的房子,将身体隐藏在庭院里茂密的草木之间,从这里就能不被任何人怀疑地观察大门。不过,我这副模样非常可疑就是了。



然后,我抱着紧张的心情,看着耸立在祁答院宅邱前,那个像漫画般夸张的大门。静不下来……不对,应该说是,雀跃着。



可是,连我自己也不了解,为什么会感到雀跃,是跟踪累积的疲劳造成类似跑步者亢奋情绪(runner's high)的状态吗?就算自己有觉察到,但内心存在着一种不明本质的情感,感觉挺不舒服的。



等了一会儿,像漫画里头一样夸张的大门,像漫画那样夸张地被打开。现在因为常看早也就习惯了,第一次看到这副景像时,我打从心底感到惊讶,感觉就象是见识到千金小姐雄厚的力量一般。



银色奔驰轿车(刻意不开黑色劳斯莱斯这点,还真酷)穿越大门,来到平民老百姓居住的俗世。



紧张感直接转化成怦怦地心跳声。



我隐身在草木茂密的深处,



不过两眼却睁得大大的。



奔驰向右转,从隐藏在茂密草木的我身旁通过。



我和车身的距离不到五公尺。



祁答院唯香和往常一样,坐在后方座位的右边。



一头闪亮的乌黑长发,



雪白肌肤,



面无表情的脸蛋,



以及像草食动物般温和,被黑色虹彩包围的眼睛。



愈看愈漂亮的少女。



我在轿车行经眼前的数秒间,一直看着祁答院唯香。



咦?



2



真窝囊。



太差劲了。



怎么会有这种念头,我没有这种欲望啊……这是在推卸责任,没有比推卸责任更容易逃避的手段了。



我先回家一趟,之后再坐上车漫无目的地奔驰。这个行为一般称做兜风,可惜现在的我并没有那种高尚的情怀,毕竟我忙着对自己的愚昧感到吃惊,没有余力欣赏惹人爱的阴暗天空。由于胡乱奔走,我连这条路是在哪里也没有绝对把握。



不过,要说有收获也算是收获。



我终于掌握到自己那无法理解的情感的真面目。



不过,那并不是能轻易承认的事。不,先不管我的情感,该怎么说呢……陷入这种情感中的自己本身、还有对死去的佐奈的歉意……总之,衍生出无法一言以敝之的复杂感情纠葛,让我非常地混乱。这个名为“非常混乱”的东西,经常有伴随着什么东西肥大的疑虑,必须加强注意才行。



我像是赋予自己什么重要的使命,一股劲儿地驾驶着车子。在朦胧的焦距里,人、马路、天空看起来都相同,没有什么特别明显,也没有什么特别多,每样东西部呈相等间距地,逐步毁坏着,这样子的人真不该开车,太危险了。



我确定一件事了。



我恐怕……不对,是肯定,对祁答院唯香抱持着恋爱的感情了。



这是确定的。



这就是所谓的一见钟情,不过,我先前已经看过大榇给的照片,所以严格说起来,也不能算是一见钟情。



哎呀,搞什么!什么叫所谓的一见钟情啊。



别说得那么轻松,你是白痴吗。



对方是强暴佐奈的男人的孙女耶。



明明只是用来复仇的零件之一罢了。



竟然说喜欢上人家了?



无法理解……



不对,是无法承认。



好想向佐奈赔罪。



啊啊,怎么会这样。我从不会向生前的佐奈道过歉,应该说一直以来,不管我再怎么伪装成难相处的人格,佐奈总是会用笑容加以缓和,我和佐奈连一次像样的架都没吵过。她似乎会避免去触动我内心深处的部份,我到现在还是不了解为什么。



忧郁。



经过商店街、百货公司、小钢珠店,碰上了最讨厌的红灯。可是,现在的我没有愤慨的力气。对某件事生气,除了花心思外,也是很耗体力的。



在等号志灯的途中,我不经意地看向旁边。



眼前所见到的是殡仪馆。那里聚集了和我同年代,身穿制服的年轻人们(那是……三九二亚纪子的学校的制服。)也有装饰花圈,死去的似乎是个年轻人。



才正觉得可怜,就看到一群奇妙的人,停车场前站了一整列的摄影师。之前常在电视上看到的女主播,与看起来像工作人员的男性正在商量事情。



那是新闻媒体吧,摄影师数量还挺多的。是名人死了吗,到底是谁?由于最近没时间看电视,对演艺情报的了解程度已经和老头子差不多了,所以我不知道是谁。



号志变成绿灯,眼前的箱型车发动引擎,我也准备移回视线。管它是哪个名人死掉,都和我没关系,就算听到四国沉默的消息,我有自信自己只会应一句“喔,是吗。”就结束了。



然而,在视野的一角捕捉到认识的人。



太巧了吧。



神真的存在,



像国中生般的体型。



看似柔软的发丝。



那是三九二亚纪子。



我在心中暗暗喝采。像是从架上找到珍珠,给猪牡丹饼(注48)……给猪牡丹饼好像太不知所云了。



三九二亚纪子踩着小鸡般的步伐,走向会场大门。她的打扮虽然稚气,端正的脸庞上带着悲怆的神色。大概是想哭,或是刚哭完吧。



我决定好接下来该做的行动了。



从十字路口向左转,在下一个转角再向左转,进入刚才经过的百货公司,我把车子停在停车场,快步冲向馆内。一进去便寻着楼层图找绅士服卖场,搭电梯到二楼绅士服饰卖场,我立即请店员随意挑选了合适的深色西装、衬衫及领带,总共五万八干元。这个价钱绝对是诈欺,不过我却毫不犹豫地买下它们,接着再利用楼层图找到文具区,搭电梯到一楼。一到文具区,买了笔、剪刀及奠仪用白包。



我进到厕所里的隔间,用剪刀剪掉价格标,换上刚买的西装,在白包上写名字,装入福泽谕吉(注49)。写本名太危险了,当然是写安藤直树这个假名。



我走出百货公司,在自动贩卖机买了苹果汁,然后跑回车内、系上安全带……出发了。



这段时间大约花了二十分钟,就算是洗拿(注50)也跑不出这个记录。



往殡仪馆的途中,穿着打扮像电影《MIB星际战警》的一群男人(全都是日本人)在指挥汽车。依照引导方向行驶不久后便抵达停车场,停车场比预期来得拥挤。我找到空位,停好车,然后轻轻吐气,一口气喝光苹果汁。



好,上阵了。



仪式厅的左侧搭有接待用白色帐蓬。我手上拿着白包,快步走向接待处,身着黑衣服的女性从座位上起身向我行礼,我将白包交给她,草草在簿子上签名后走进场内。



像体育馆那样大的殡仪馆内,以等间距排列着铁管椅。坐在椅子上的人多半是身穿制服的学生(男女比例为二比八)。同样的服装,同样的年代,想从这里面找到三九二亚纪子,比找威利(注51)还难上十倍吧。不过,找不到故事就无法继续下去,我边小心不要遭人怀疑,边搜寻着三九二亚纪子的身影,仪式还没开始已经急着流起眼泪的家伙、忙着聊天的家伙、表情茫然若失的家伙……有这么多令人愉快的脸蛋,却完全没看到目标的:三九二亚纪子。到底在哪里啊,看错了吗?不,绝对不是看错,我确实发现了三九二亚纪子,那个的确是三九二亚纪子。我的视力极佳,角色设定是这样说的。



我继续的找着,还是找不到三九二亚纪子。我有点无可奈何地望着右手边的祭坛,祭坛的陈设很素雅,外观不会太华丽,正中央放着肯景为蓝色的少女遗照。去世的似乎就是这位少女,长相虽然漂亮,看起来却不象是女演员,莫非她不是演艺人员吗。那么,外面那群摄影师究竟为什么…



啊。



我在讲什么啊。



不是最近才见过她吗。



绝对不会忘记的深刻印象。



没错。这个少女是,



这个少女不就是冬子。



冬子。



冬子……为什么。



糟糕,今天实在是发生太多事了。我自出生以来,第一次体验到脑袋快要爆炸的感觉,这种感觉不是太舒服。



正当我烦恼自己头脑处理能力不足时,有点驼背的主持人从祭坛旁的门走出来。唉,超过时间了,我只好在空位上坐下,两边都是女高中生,那又怎样……



主持人手上拿着麦克风,表明接下来冬子的告别式要开始了。馆内虽然静了下来,少女的啜泣声以及呜咽声却未消失,我安静地看着前方,毕竟大家都坐在位置上,如果继续东张西望就太张扬了。索性换个角度思考,来为冬子祈福吧。



主持人隆重介绍法师进场,身穿黑色法衣的法师从里面的房间走出来(是个走路蹒跚的老头子,让人忍不住想讽刺他:“我来帮你唸经吧。”)法师端坐在豪华又厚实的椅垫上,开始诵经。木鱼的声音听起来很愉快,叩叩叩叩、叩叩叩叩……诵经时间比想象中要来得久,让我快闭上眼睛,如果主持人催促上香的时间再晚个三分钟,我现在早已进入梦乡了吧。



最先上香的是家属及亲人。象是冬子父亲与母亲的人、以及像哥哥的人从椅子上起身,我的眼睛不自觉地注视着象是冬子哥哥的人。



根据镜家兄妹们最关键的核心人物,自杀身亡的长女愈奈所书,我好像拥有能识别同类的天才级能力。嗯,这点我也承认。从以前到现在都从不会判断错误,和这家伙意气相投、这家伙想法和我很像、和这家伙在同样的部份发狂。



我远远地检视着那位像冬子哥哥的人,确定这家伙和自己带着同样的病毒,而且我们都死了妹妹,连际遇都一样。我突然有股冲动想和他互拍肩膀,不过,还是要三思而后行,我抑制了那股冲动。家人刚死的人(包括我自己)会变得很暴力。我可不想因为说出不恰当的话语而挨揍。



死了……对了。



冬子为什么会死?



车祸吗?还是……自杀吗?当我反覆思索这件事时,家属及亲人已结束上香,接下来轮到参葬者,一列一列起身走向祭坛上香。即使那无机物般的连续行为,足以毁掉上香的本意,似乎没有人对此有所怨言,不过我也没有不满啦。轮到我坐的这一列,我安静地起身走向祭坛。



我形式上将有如枯叶般无法研判其原料为何的东西,丢入连名称都不知道,会冒出烟雾的东西里,对着遗照合掌……啊,忘了买佛珠,我闭上眼轻轻行了礼。遗照上的冬子,一副生涯中没有任何遗憾般的表情微笑着。



法师冗长的说教以及退场,家族悲痛却怀着希望昀招呼声,仪式顺畅地进行。



主持人严肃地宣布,接下来将出殡,请各位参葬者到正门集合,为已故的小林冬子小姐送行,遗族们请到祭坛这里……参葬者们从出口步出,我也跟着大家走。祭坛前,棺材盖子被打开,遗族将花放入。像冬子哥哥的人低头靠着墙壁。



沉默之后,任何人都变得会很长舌。聚集在正门的参葬者们小声地交谈着,等待棺材被抬出来,仔细听他们的谈话,竟出现足以扰乱三半规管的惊人情报,冬子似乎成了那个刺杀手杰克的牺牲品。原来如此,停车场前之所以有摄影师,就是这个原因。厌恶变态狂的冬子,却因为最凶恶的电波系变态狂(在那家伙的梦里,八成只会梦到亨利·李·卢卡斯(注52)帮他戴上动章吧)而拉下了生命的帘幕,这恐怕是冬子作梦也没想到的事吧。这样一想,实在觉得很可怜。



白木制的棺材经过了一阵子之后被抬出会馆。像父亲的人站在最前头,像母亲的人将遗照抱在胸前,走在他后面一点点,像哥哥的人则在走在更后面。



相机闪光灯在棺材出现时一致闪了起来,主播快语如珠地播报着。我因为刺眼的闪光灯,以及不明究理的情感,稍稍瞇起眼睛。



像冬子父亲的人开始致词。我无视于他的演讲,再次开始寻找三九二亚纪子。



找着,找着,找着,找着……



看,被我找到了。



目标的少女,站在在沿着墙壁放置的花圈旁。



她抬头望着阴暗的天空,娇小的身体缩得更加娇小。三九二亚纪子和冬子是什么关系呢,因为主词人刚才说享年十七岁,表示三九二亚纪子和冬子是同年级。可是,真的看不出来,三九二亚纪子个头娇小,好像很适合背小学生书包,她一定是早产儿。我家四女那绪美也是个早产儿,整个体型一样都很娇小。



灵柩车来了,好像金色的鱼型瓦片一样。照惯例打开后门,将棺材搬进去。



闪光灯的光线增强了。



3



等到搭载家属的小型巴士,以及载着遗体的灵柩车朝火葬场出发,参葬者便开始散去。



好,对我来说,接下来才是重头戏。



参葬者几乎都消失后,三九二亚纪子仍然站在供花旁一会儿,仰望着天空。不久便擦干眼眶,慢步离开会场。



我跑向停车场。无视于媒体靠过来的麦克风,快速钻进车内发动车子。三九二亚纪子走路很慢,没有追丢,喂喂,走得比牛还慢是怎样?



三九二亚纪子走向住宅区方向。我把车停在路边,强烈祈祷别被拖车吊走。由于黑色西装太过显眼,我换回了原本的服装。



走出车外。因为在阴天底下,气温没有那么高,我从外侧摸了牛仔裤后口袋里的电击器。



一方面因为是非例假日的白天,外面没什么人走动,经过的车辆也很少。还不错,好运运完全跟着我走,接下来只剩下让好运能够持续到最后。



我跟在三九二亚纪子后面。



不近不远的距离。



有一小段时间,忘了呼吸。



忘了眨眼睛。



要冷静……稳住步调。



不可以追上去。



也不可以超过。



对谁?



对什么?



三九二亚纪子在转角转弯,周围的住宅密集度开始上升。三九二亚纪子依然慢慢地走,和《龟兔赛跑》的乌龟有得比。三九二亚纪子到底要去哪里?朋友家吗?



我猜得(大概)没错。三九二亚纪子走进门牌上写着“须贝”的房子里,那是间富丽堂皇的宅邸,彷彿把罗浮宫美术馆搬到一般住宅区一样。让它两旁至少可以买下五间像我的老家那种程度房子的豪宅看起来就跟狗屋没两样。真不愧是千金小姐,往来对象也多半是有钱人吧。



过了几分钟后,三九二亚纪子出来了,她取出手机然后延着原本来的路线走回去。我缩短了和三九二亚纪子的距离。



“喂,大木先生?嗯,结束了。”



第一次听到三九二亚纪子的声音,若用少女漫画式的表现方法来形容,就象是糖果般的声音吧。若要举出听过的具体实例……这是十几年前的事了……在我随意转动收音机频道,偶然收听的节目《寄生都市》(注53)里,担任安齐麻理子的那位配音员的声音,她的声音跟她很像……这样讲也无法了解吧。总之,是和她的脸蛋及身材契台的完美声音,姊若听到一定会感动地落泪吧。



“好,嗯,在殡仪馆前面,十五分钟?不用那么急也没关系,我可以等,什么?不会,啊……不过,开劳斯莱斯来接我,我会有点不好意思呢。”



劳斯莱斯……糟了,三九二亚纪子请司机来接她。这是大危机,司机通常都很规矩,绝不可能迟到,甚至还有提早抵达等待主人的习惯。



该采取行动吗?



住宅去里没有别人。



可是,现化足大白天耶。



目测这里到找停放车子的地点,大约有二百公尺的距离。



喂喂,这样下行,危险因素太多了,况且突发行动导致失败的可能性也会很高。



不过这的确是难得的大好机会,错过这一次,不知道下一个机会何时才会降临。我突然想起母亲以前说过的话:“能去做时却不去完成,是会后悔的喔。”



我拿出电击器。



脑中兴起“随便啦”的想法。



可是行动却很认真。



先确认四周,至少在我的视野内是无人的世界,确认前方的她,推算距离。三九二亚纪子收起了手机。



我接近三九二亚纪子。



将电击器抵在她的背部。



按下电源。



三九二亚纪子发出短暂的尖叫(糟了,这声音很响亮),受到冲击跪在马路上,然后软弱无力地转向我。呜哇,这女孩是怎么样,竟然没被击昏。



“啊,啊……”



嘶哑的声音。刚才听到的可爱声音,在生死关头下也无效化了。



我不留情地按下电击器,然后在第三次决定胜负。三九二亚纪子身子一软,静静地闭上眼睛。我赶紧背起三九二亚纪子,再次环顾四周,很好很好没有人……哎呀。



我背后站着一个小孩。大概是小学低年级吧,穿着横条纹衬衫及短裤,是个看起来



很健康的少年。



被看到了。



被看到了。



不幸被看到了。



运气怎么那么背……不对,光天化日下在住宅区内使用电击器,当然会被看到,你这笨蛋。真是的,早知道就别做了,就算机会再难得,也犯不着在这种地方下手吧。我感到非常后悔。



啊,对了,杀掉这个少年不就好了,这是突发奇想,很简单的想法,只是随便想想的而已。



我把三九二亚纪子放在地面,走近少年。出乎意料地,少年并没有逃跑。



“唷,”我打了声招呼。“你好。”



“你好,”少年回答,点头行了礼。是个时下罕见,懂礼貌的小孩。“那个……”



“什么?”



“那个姊姊怎么了?”少年歪着头问。



“啊,她突然突然昏倒了。真是吓了我一打跳。”



“没事吗,她没在动耶”



“这附近没有医院吗?”



“我刚刚有听到尖叫的声音……”



“这附近没有医院吗?”我重覆道。



“嗯,有啊,”少年用短短的食指指向街道的方向。“那边有一间小钢珠店。”



“……你是指‘小钢珠光头魔’吗?”



我说出开车途中看到的小钢珠店店名,“对,就是那个”少年点头道。



“那里后面,有一间名叫森冈医院的医院。”



“喔,那里该不会是牙医吧?”



我开玩笑地说,精神上似乎从容多了。



“不是,”少年表情认真地摇头。“是泌尿科唷。”



4



没想到竟然在一个月内,必须出席两次葬礼。



明日美一看到冬子的遗照便流下了泪,然而她的心里很清楚,紧握着手帕的手之所以颤抖,绝不单单只是因为伤心。



话说回来,遗照这东西,一般都是面带笑容(佐奈那时也一样)。这只是活着的人的自我欺骗,是对死者的讽刺。冬子是被杀的耶,怎么能笑得出来,哪会存在笑容这种概念。不过,明日美想起被刺杀手杰克所杀害的少女们笑着死去的事实。



冬子也有笑吗?



棺材里的冬子的表情……才是真正的面貌……虽然很想打开来看,但这种行为绝对会冒渎死者(即使尸体终究只是物体罢了),再说不是死者亲属的话本来就不可能见到遗体。话虽如此,也不想再继续看着微笑的冬子。



这个环境让人很难忍受。



在不怎么严肃的诵经(这只是个人感想),以及虚假的哭泣声中(这个就算客观地评论,应该也会产生相同感想吧),明日美的思绪并未就此停顿。到了上香的时候,眼睛好像被大量胡椒粉喷到一样,泪水流个不停,多到要担心手帕会滴出水来。



轮到自己了,明日美将视线集中在自己脚上的一点,结果还是无法直视祭坛中央的



遗照。



参葬者一一上完香,僧侣也几乎在同时结束诵经。木鱼的声音则在耳朵里盘旋不已。



接下来将出殡,请各位参葬者到外面大门集合,为已故的小林冬子小姐送行,家属们请到祭坛这里……主持人说出流畅的台词。然后冬子的遗体出殡,在冬子的父亲形式上地致词后,被抬上灵柩车送去火葬场。在出殡的过程中,相机的闪亮灯一秒也未曾停歇,明日美并未对此感到愤怒,这只是他们的工作而已,只是日常生活里的小片断,若是对这点感到愤怒就太愚蠢了吧。早就应该明白,这个现实世界,就是由某人无意间伤害某人这无止尽的伤害所形成的。



在棺材抬出来时看到的冬子哥哥的表情,深深烙印在明日美的脑海里。虽然不是闪闪发亮,却莫名地闪耀,那是双心意已决的眼神。



和最近的公彦一样的眼神。



葬礼主角离开后,参葬者也同时散去。人们任意地倾诉悲伤或是抱怨着……



那个摄影师搞什么嘛。



冬子好可怜。



媒体就是这样才惹人厌。



什么刺杀手杰克嘛,可恶。



啊,中午要去哪里吃好呢。



因为感觉到有人而看向会场的正门口,有位看起来像国中生的少女眺望着天空,圆溜溜的可爱眼睛哭得红肿。



明日美看了看手表,离公交车来的时间还很久,去吃顿午餐吧。大约走十分钟之后,来到一间大型百货公司,明日美进入馆内寻找餐厅,虽然是平常日的中午,大概是因为开在电玩中心旁边,客人还挺多的。



不过还是找到比较多空位的店家,名为“NORIRIN(注54)”这种乱七八糟的店名,可是口味应该和店名不成正比才是。明日美走了进去,店内以白色为基调,似乎想营造居家气氛。不过,由于照明昏暗,总觉得就算墙壁及桌子再怎么白也没有意义。明日美向店员点了肉酱意大利面和柳橙汁,这组合的口感大概不会太搭调。



之后便一直思考着如何和他再次接触的方法。



明日美只见过他一次。



那是绝对不会忘记的日子,二〇〇二年的三月十一日(这天以后,明日美将每月十一日定为凶日)



那是透过他的眼睛,看到第三十七位牺牲者饭田麻由美被杀的画面。



……好像很眼熟。



曾看过这个杀人现场,混凝土建筑、灰暗的房间、好像很潮湿的室内空气。这种景色虽然到处都有,搞不好是记忆将相似的景色混在一起了,这种可能性很高,可是看起来好眼熟。



然后,想起来厂。



……是那栋大楼。



这不就是位在郊区,小时后大伙常去那边玩,自从经营者逃走后就因为无人接手,成了弃置状态的那栋趁夜潜逃大楼吗?



好近。



骑脚踏车只需几分钟的距离。



等到回神时,她已经骑着脚踏车朝着趁夜潜逃大楼冲去。



到达后将脚踏车随手一丢,冲进屋内。



不可思议地,没有害怕或是紧张的感觉。



打开最角落的房间门。



不对。也不是这里。不对不对。



你在哪里,快点出来。



他,站在三楼的一间房里。



身旁是少女的尸体。



第一次闻到的血腥味道,刺激着明日美的鼻腔。



快吐了。



头好痛。



接着,他往这里看了过来。



房内一片昏暗……完全看不到他的脸。



只是个黑色固体。



他靠了过来。



一步,二步,三步。



第四步后就失去了记忆。



等到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全身痉挛地站在玄关前面。



没有流泪,张开着眼睛不停颤抖。



“初次见面。”



看到了什么、被他做了什么,完全没有印象。自己应该是逃掉了,大概……



“初次见面。”



吃完饭走出店面,离公交车到站的时间还有一会儿。明日美决定在百货公司内逛逛当作饭后运动,搭乘手扶梯上到二楼。二楼没有规则性地配置了服装店、书店及唱片行,明日美漫不经心地走进唱片行,从本周TOP10架上取出一张CD走向收银机。如果这是为了将自己埋藏在日常生活里的行为,那么自己的人生也等于结束了,心中有种膝盖被濒死常春藤缠上的感觉。



买完CD一走出店面,



“哎呀,这不是明日美吗。”



听到隔壁书店有人呼叫自己名字。



是镜稜子。胸前抱着大大的纸袋,难得做裤装打扮。



“啊,稜子姊。”



明日美行了礼,压抑着想逃走的冲动。



“好久不见了。和《时间飞船(注55)》一样让人想念呢。”



“啊,喔。”



“应该有五年左右没见了呢。”



“不,佐奈的葬礼时……”



“哈哈,搞错了阿。倒是妳怎么了;怎么会来北广岛。”



“啊,没有。有点事。”



明日美含糊地说。她从以前就拿这个人没辄,虽然想不出特别的理由,总之就是觉得很棘手,也或许只是本能上的回避吧。



“葬礼吧?”



稜子笑了,和往常一样的冷峻笑容。



“咦?”



“因为,妳穿着黑色套装啊。”



“稜子姊才是怎么了?”



“我工作的地点,在从这里过去一点的地方。”



“是画漫画的工作吧?”



“嗯。我是活力十足的同人家伙呢。昨天刚画完小樱的书。明天起要来个总动员画玛露琪(注57)!啊……搞不好会画观铃(注57),真困扰呀。”她说着,露出真的很困扰的表情。“明日美觉得画哪一种好?”



“呃,我完全听不懂妳说的……”



“明日美和公彦处得好吗?”



稜子突然这么问。



“咦?恩,就那样F啊。”



“那个笨蛋,只因为佐奈的死,就朝着奇怪的方向崩溃”稜子露出轻蔑弱者的眼神。她常有这种眼神。“真麻烦,明日美,妳最近有看到那笨蛋吗?”



“有,只有一次。”



“他崩溃了吧?”



稜子调整了手上纸袋的位置。



“啊,呃,”



看起来确实不太正常,不过也不方便在家人面前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