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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雪之女王(后篇)(2 / 2)


“那孩子的魔力大概把她自身的时间都冻住了,换言之,这四十三年间,她一直发动着魔法。”



“……四十三年间持续不断地使用魔法,她不会累吗?”



“当然很累,不如说这种情况下,魔力通常都会干涸,即使是我也做不到长时间召出阿芙罗,更何况是停止时间这种,需要的魔力恐怕无法估计,但是既然在这里……正因为在这个地方,停止时间才是可能的。”



“玛娜穴对吧,就是说,在这里她一辈子都不会变老……?”



“说是一辈子,但那是没有尽头的一辈子,毕竟那孩子的时间已经停止了。”



“……那可真是绝望啊。”



和阿芙罗打得正欢的芳涅儿看起来十分开心。



洛洛想象了一下她所过的这四十三年。独自身处空无一人的城堡,在这冰封的世界里,她会有什么样的思绪,又会怎么样渡过这些岁月呢?如果是自己,洛洛想,肯定会解开魔法,舍弃城堡,正如大多数人一样。虽然能使用魔法,但同时也被囚禁于这个涌出玛娜的湖城,不得不孤独终老,这样的话,即使是青春永驻也没有任何意义。



“……她为什么宁愿如此也要一直住在城堡里呢?是有什么目的吗?”



“谁知道呢,那只能问本人——”



特蕾莎丽莎突然中断了话语,像是察觉到什么似地回过头,视线对准了走廊的另一侧,即洛洛和盖鲁达之前跑过来的方向。



“……骗人吧,又多了一头。”



“多了……?是指魔兽?”



“三个不详的是魔兽的魔力……还有一个很强大,像是魔法师的,就是那个叫‘召唤师’的吧。对方应该也注意到这边的魔力了,恐怕不久就会现身。”



“那赶紧离开这里吧,既然九使徒参战了,那么劝诱魔女的事就先放一边,日后再说。”



洛洛回头看向盖鲁达,用瓦西亚语传达道。



“九使徒看样子正在逼近这里,我们打算出城,你也一起——”



“不,”盖鲁达摇摇头,“我要留下来,战斗到最后,哪怕对手是九使徒。”



“……九使徒是魔法师的最高位,你也看到她带来的驴了吧,队长一个照面就被杀了,绝对不可能赢。”



“你们想逃就逃,但是我们瓦西亚人不会在意对手是谁。”



盖鲁达苍白的脸上咕嘟咕嘟地翻滚着怒火。



“凯是我珍重的人,珍重的人遭受了那样的事情,我却放弃报仇,逃离这里,那样还叫什么瓦西亚!因为不甘心,很不甘心,与赢不赢无关!我原谅不了那家伙……!”



“……”



“她不想逃跑?”



特蕾莎丽莎一边关注着广场上的情况,一边瞥了眼背后。



“那我也赞成,既然对面是九使徒,那更要打,毕竟复仇的机会就在眼前,机不可失。”



“……连魔女大人也……”



“狮石堡的时候,我因为受了你们的恩惠,才以公主殿下的脱逃为优先,但这里不是敌人的城堡,现在身处绝境的是对面才对。你身旁那位一定很愤怒吧,毕竟同伴都被那个魔法师杀了,我也一样,被他们艾美利亚夺走了国家,火得不得了,更何况——”



特蕾莎丽莎转过身,与此同时,从袍中溢出的银色液体瞬间形成了一把大镰刀,刀刃和刀柄上都刻着蔓叶交缠的细致浮雕。这把宛如死神抱在胸前的大镰刀在特蕾莎丽莎转身的同时向下滑动,锐利的刀尖破开积雪,直插地面。



“我不喜欢‘镜之魔女’被对手追得抱头鼠窜。”



特蕾莎丽莎从正面凝视着洛洛,在广场上战斗的阿芙罗突然停止了动作,惊得芳涅儿赶忙拉开了距离。



“……有胜算吗?”



“不知道,但是打架可挑不了对手。”



不可思议,特蕾莎丽莎竟然也说出了和盖鲁达类似的话。



“……作为暗杀者,考虑到风险,我认为应该逃跑。”



洛洛接受的教育是如此告诉他的。他们终有一天会在某处和九使徒正面冲突,但不是今天,必须等聚集到更多的战力、拥有确切的胜算之后——



“你说的对,但我不是暗杀者,不是慈悲为怀的圣职者,更不是讲道理的大贤者,我是魔女,同时也是一个重要的人被伤害后、理所当然感到愤怒的人类。”



盯着洛洛的红瞳静静地燃烧着。



“……我现在十分愤怒,所以现在就会战斗。”



你呢?不是吗?特蕾莎丽莎仿佛在如此责问,主人被杀,国家被夺走,公主落难,你不悔恨吗——



洛洛紧握双拳。不后悔,那是不可能的,那天的后悔无穷无尽,然而他一直让自己不去想,不去感情用事,尽管有时连他自己也不明白,自己是否真的能忍得下去。特蕾莎丽莎眼中亮起的复仇之火确实也点燃了洛洛心中的火焰。



“……我明白了,去迎击吧。”



洛洛从走廊上向特蕾莎丽莎背后看去,芳涅儿终于注意到了有两个特蕾莎丽莎的事实,她来回望着这边和停下动作的阿芙罗。



“她怎么办?在这里战斗的话也许会把她卷进……”



“卷进去?说到底,我们不就是为了把她卷进去才来这里的吗?”



特蕾莎丽莎再次把视线转向芳涅儿。



“既然对手是九使徒,那即使我们离开城堡,对手恐怕也不会放过‘雪之魔女’吧?她已经被卷进来了。”



“……确实,是这个道理。”



“而且她说不定很高兴呢,那个战斗狂甚至说过死后都要战斗这种话。”



“死后都要……?”



——原来如此,洛洛听完,似乎理解了“雪之魔女”芳涅儿为什么在这四十三年间、宁可停止自己的时间也要一直挥剑,明白了她究竟是在等待什么。



“……‘雪之魔女’不会离开城堡,或者说,不能离开城堡。”



洛洛面对面看向盖鲁达。



“召唤师就由我们打倒,我们一定会报掉凯小姐的仇,请你找个安全的场所。”



洛洛用余光捕捉到了芳涅儿重新举起剑、从广场上冲过来的身影。



于是他握紧在会客厅中捡到的毕鲁贝利的战斧,钻过窗户的破洞,来到了内院。外界冰冷的空气让他陡然一震,身后响起盖鲁达的声音。



“等等,安全的场所是什么意思?不干,我也要战斗……!”



“凭你这个一件道具都没有的道具士?拖后腿罢了。”



说完,洛洛和特蕾莎丽莎肩并肩站到了一起。



“……两名魔女一起应该可以打倒九使徒吧。”



“你能做到吗?让那个战斗狂成为同伴。”



“我试试,既然是主人的愿望。”



洛洛握住战斧冲了上去,迎着芳涅儿的宝剑。



洛洛用斧刃挡住挥下的剑身,随后用弯曲的斧刃根部缠住芳涅儿的剑身,让剑尖朝下,从而制住她的动作。二人的肩膀近在咫尺。



“很荣幸再次受到您的关注,雪之魔女大人。”



“……滚开,‘非瓦西亚人’!我找那个魔法师有事。”



芳涅儿越过洛洛的肩膀,瞪着墙边手握镰刀的特蕾莎丽莎。



洛洛发觉空气异常地寒冷。从芳涅儿身体里散发出来的魔力化为冷气,直扑肌肤,极端的严寒让手套中的指尖都冻僵了,每次呼吸时都会从嘴角渗出白气。



“她不是魔法师,而是‘镜之魔女’。”



“镜之……?”



“对,和你一样,出于某些原委获得了魔力,不同于露西教的魔法师。”



咔咔,芳涅儿的剑身和斧刃都开始结霜,再这样下去会被冻住——洛洛抽回战斧,解放了芳涅儿的剑。



芳涅儿立刻用剑尖刺了回去,洛洛用斧头挡住剑的轨迹,防下了这一击,随后芳涅儿把剑抽回手边,眨眼间又发动了攻击,突刺、横扫、上挑、下砍,步步紧逼。洛洛要么弹开剑刃,要么改变重心躲开,同时像连珠炮似地说个不停。



再不快点定出结果,马上就要被对手阴冷的寒气冻住了。



“芳涅儿·比约克!你也是偶然获得魔力的魔女!你在胸口被刺中的那一瞬间、停止了自己的时间!此后四十三年间,你一直使用着魔法,一直停止着时间,一直独自住在这座城堡里!这么大的城堡里,就这么孑然一人……!这是为什么呢!”



“告诉你,因为我最喜欢一个人在城堡里孤独地生活!”



“骗人,因为你离不开城堡,或者说,不能离开城堡。一旦离开这个玛娜穴,魔法就会解开!你的时间就会前进!然后你就会死……!”



“……”



“你在被王的枪刺中的那一瞬间停下了时间,因此当魔法解开、时钟开始转动的那一刻,心脏的伤势也会爆发出来对吧?所以魔法就一直不能解开,因为自己解开魔法就会变成‘自杀’,这是不被允许的,因为你是瓦西亚人!”



格外响亮的金属撞击音响起,芳涅儿保持着剑身朝下压住战斧的姿势,停止了动作,脸上的笑容不再。



明知会死还亲自去解开魔法,这就是自杀。



自己走到没有玛娜供给的城外,这也是自杀。



面对每年一度赶过来的战士们,主动把脑袋交出去当然还是自杀。



那样是不可以的,无论多么孤独,芳涅儿出于某种理由都不能自杀。



“因为瓦西亚人选择自杀的话,就会坠入冥府啊!”



咔咔——芳涅儿冰冷的魔力让交锋的战斧结起了霜,洛洛脸颊和头上的毛发也开始结冰,但是这次洛洛却没有远离的意思,他忍着冰冻,直视芳涅儿,抱着必死的觉悟继续说道。



“雪王霍利欧用‘堕落的魔女’称呼你,而不是瓦西亚,他断言你不既是瓦西亚人也不是别的什么,但是你恐惧自杀的生死观却毫无疑问属于瓦西亚,你是一名纯正的瓦西亚女人……”



芳涅儿浅蓝色的眼眸盯着洛洛,出现了动摇。



“所以你一直挥着剑,为了保持自己瓦西亚人的身份,为了作为瓦西亚人而死。你会永远战斗下去,直到能打倒自己的战士出现,今后也会一直在这座城堡里——”



芳涅儿挥剑反砍,从下方弹开了洛洛握住的斧头。



洛洛迅速重新架好战斧,但是被冻住的手臂难以指挥,僵硬的手掌无法握紧斧头当作盾牌防御——然而芳涅儿的追击却迟迟未到。



她退后数步,没有朝洛洛挥剑,而是用鼻子发出了“哼哼”的笑声。



“我是瓦西亚人又怎么了?与你有什么关系?”



“有关系,接下来才是我想说的,这是谈判……”



洛洛大口喘着气,回应道。寒气让他哆嗦不已,他拼命忍耐着,为了不让身体蜷起来,努力挺直腰背,并且咬紧牙关来抑制下巴的震颤。



“……凭我能实现您的愿望。”



“哦?你能杀得了我?”



芳涅儿咯咯地笑了起来。



“你知道这四十三年间有多少战士挑战我、结果一命呜呼的?我已经斩杀了超过八百名战士,你觉得你能打倒我?”



“四十三年八百人……是吗?不如说太少了。”



洛洛特意露出了轻蔑的笑容。



“……我的祖父曾经一晚杀了三百人。”



这则仿佛在哪听过的故事让芳涅儿瞪大了眼睛。



一晚暗杀了三百名士兵的“三百人斩”——经由四兽战争中途从前线归来的瓦西亚战士们的口口相传,那份恐怖芳涅儿至今记得十分清楚。



“坎帕斯菲洛的猎犬”是和艾美利亚魔法师齐名的战场威慑——



“你的祖父……难道是‘黑犬’吗?”



“没错,并且我是他的正统传人。一言为定,雪之魔女大人,如果您能和我一起战斗,那在下‘黑犬’洛洛·杜瓦一定会献上让您满意的死亡——”



7



“咯、咯、咯……”



——来了。



从昏暗冰冷的走廊尽头传来了某人接近的气息,有步调七零八落的野兽脚步声、粗犷的呼吸声、野兽的腥臭、还有嘴内的弹舌音——



静悄悄的冰封走廊如今显得格外热闹。



特蕾莎丽莎举着镰刀,在走廊正中间迎击敌方。



“嘎噜噜噜噜噜噜……!!”



首先从黑暗中笔直冲出来的一只双头的大型犬。



它高大的头颅直抵人类腰部,毛发是毫无光泽的墨色,全身漆黑,除了胸口,那里呈现血染般的赤红,尾巴尖上和猫驴一样系着一根白丝带。



双头犬龇牙咧嘴、滴着口水朝特蕾莎丽莎扑了过去。



特蕾莎丽莎瞄准双头犬的身体,纵横交错挥舞镰刀,但是恶犬的动作十分迅捷,它绕开镰刀的轨迹,钻入特蕾莎丽莎的怀中,一只头咬住长袍,另一只头紧接着啃向特蕾莎丽莎握着镰刀的手腕。



“……!”



无论怎么挣扎,双头犬都没有松开特蕾莎丽莎的手腕。



随后从走廊深处的黑暗中,带着驴的可可鲁克终于现身。



“咿啊啊啊啊啊……!!”



——咔嚓,特蕾莎丽莎的脑袋被粗暴地拧动,转了半圈。



真正的特蕾莎丽莎站在窗户窟窿的对面——大雪纷飞的内院广场上,远远地望着走廊中发生的一切,手上操纵着变化成自己样子的阿芙罗。



随着走廊上的驴再次嘶鸣,开着窟窿的大窗户在一瞬间就四分五裂,只剩下瘪塌的窗框,碎掉的玻璃碎片在雪上四散。



“好恶心的叫声……”



可可鲁克透过碎掉的窗户望向这边,特蕾莎丽莎立刻后退。



“……自从你们来到城堡,窗户玻璃就碎呀碎,我很头疼啊?你们会负责修好吧?”



芳涅儿在广场中央看到走廊上窗户碎掉的样子,不开心地皱起了眉头。洛洛待在她的身旁,也在看着走廊,此时特蕾莎丽莎正小跑着赶过来。



“这些话请对那位白袍魔法师说,在我们打倒她之前。”



“那个人不是你们的同伴吗?”



“不是,是仇敌。”



与二人汇合的特蕾莎丽莎用特兰斯马雷语向洛洛问道。



“话说完了?她愿意成为同伴吗?”



“同伴?原来如此,你这家伙想让我成为同伴啊,不干。”



“嗯嗯……就差一点了,不过现在魔女大人还不……唉?雪之魔女大人,您会说特兰斯马雷语啊?”



可可鲁克从走廊上跨过碎窗的窗框,踏入了内院。



“……哎呀,两个魔女肩并肩,这世道真是越来越乱了。”



可可鲁克把手搭在腰间装饰剑的剑柄上,踩着广场上的积雪,朝魔女们走去。黑猫竖起尾巴,跟在她的脚边;双头犬领在前方;裸露头盖骨的黑驴在可可鲁克身后穿过窗户,降落在雪上。



“召唤师”可可鲁克·卢卡的固有魔法“乐队THE·BAND”通过将罪人献给棺椁来召唤魔兽。



“召唤”需要消费大量魔力,通常来说,一人召唤一只已经是极限了,因而同时召唤并控制三只的可可鲁克光凭这点也足以凸显她魔法师最高位的身份。



“——举起武器吧,准备好了吗,遵循龙的旨意。”



扑面而来的无声压力让洛洛腿直发软。



压倒性的力量通过肌肤如同触电般传来,洛洛哪怕感受不到魔力,也能明白对面的召唤师和诸多魔兽散发着多么异常的气场。离开这个地方,赶紧逃出去,危机的警钟在身为暗杀者的洛洛心中响个不停。



恐惧是一种信号,是遇到生命危险时告诉人不可往前的生存本能,然而洛洛调整呼吸,抵触着这一信号,他一股脑地将内心灌满愤怒和憎恶,把恐惧打倒在地。眼前的女人是夺走祖国的艾美利亚人,那些人杀死主人,还将他枭首示众,而这个女人正是他们的同伙,打倒她,打倒她,在这里打倒她……!



在握紧战斧蓄势待发的洛洛身旁,芳涅儿发出了声音。



“……怎么可能,为什么双头犬会在这里?”



“……?您认识吗?”



“那是本应该饲养在冥府的狗,是玩弄死后堕落者灵魂的恶狗。因为它能叫回魂魄,所以死者永远都会承受业火的焚烧。”



“哼。”特蕾莎丽莎用鼻子表达出了不愉快。



“竟然想征服异教的神话,露西教真是太傲慢了。”



“简而言之,那只猫最好不要接近,它会裂开头部啃食人类,而那头驴会在嘶鸣之后扭断附近人的脖子。那是什么魔法吗?”



“魔兽用啥魔法。”



“魔兽不会用魔法。”



对于洛洛的疑问,芳涅儿和特蕾莎丽莎异口同声地回答道,特蕾莎丽莎接着说道。



“‘魔法’是熔炼魔力、变化魔力的术,魔兽没有那样的知识,它们只是把自己身上收纳的过剩魔力粗暴地砸出去罢了。那头驴不知为什么,好像特别执着于脖子。”



特蕾莎丽莎盯着驴。



“但是,即使那头驴只瞄准脖子,魔力流动很容易看清,它的力量也强大到无法抵挡。或许能以阿芙罗为盾牌……?不过无论如何,它都绝对是个棘手的存在。”



“很难杀掉,魔兽确实杀不死。”



“嗯,但是攻略魔兽的方法不是杀掉。”



“那……是什么?”



“狙击施术者。”两名魔女再次异口同声。



“……能赢吗?”



面对洛洛惴惴不安提出的疑问,特蕾莎丽莎露出了邪恶的笑容,回答道。



“就让你见识一下,他们露西教为什么害怕魔女。”



“……雪之魔女大人也会战斗吗?”



洛洛进一步问道。芳涅儿紧盯着可可鲁克,举起了剑。



“这四十三年间想要杀我的战士不计其数,但是像你们这样爱管闲事,想要把我带出城堡的……还是破天荒。正如你所言,我没有出城的打算,这本来是场无意义的交涉,但是看在你这么努力的份上,好吧,我就陪你们战斗一次。”



周围的气温骤降,芳涅儿瞟了一眼洛洛。



“约好喽?‘黑犬’,打倒她之后就和我战斗,这就是条件。如果能展现让我英勇死去的实力——‘雪之魔女’就会借出力量。”



“……当然,一言为定。”



洛洛确认起身体的伤势——右肩的伤口和肋骨的阵痛,没问题,疼痛已经习惯了。接着他把战斧举到面前,轻轻放开,再用手接住。身体运转正常,而且让魔法师恐惧的魔女有两名陪在身旁,已经没什么好怕的了。



双头犬张开大口,流着口水,从左前方飞扑过来。



黑猫紧随其后,连蹦带跳从右前方冲了过来。无论左右,二者都绕了一个大圈,试图对三人形成钳形攻势——然而,芳涅儿立刻如同弹射般跳向左前方,洛洛见状也冲向右前方,从正面盯住黑猫。



就在二人开始行动的同时——“阿芙罗!!”



特蕾莎丽莎在背后喊道。瞬间,从她的长袍中溢出的银色液体就变化成了两名无脸裸女的形象,各自跟在芳涅儿和洛洛左右。



“哦……!”



洛洛看到身旁并排飞奔的裸女,发出了声音。阿芙罗构成墙壁,充当起盾牌。



远处的驴高亢地嘶鸣,像是男人嚎哭般极度悲凉的声音响彻了雪花飞舞的天空——“咿啊啊啊啊啊……!!”



阿芙罗为了保护洛洛,向前迈出一步——咔嚓,它的脖子应声而断。



“啊,阿芙罗!”



洛洛看到眼前的光景,不自觉叫了出来。它是精灵,并没有生死的概念,但是看到它作为自己的盾牌在眼前崩倒献身的景象,洛洛还是胸口一揪。



“喵嗷嗷嗷……!”



面对裂开头部、伸出触手的黑猫,洛洛没有停下的意思,用手不接触地面的侧翻——即侧空翻绕了过去。他的目标不是召唤兽,而是召唤者——可可鲁克。



洛洛在落地的同时,瞥了一眼芳涅儿那边。双头犬比猫凶横得多,且更具有攻击性。被缠住的芳涅儿停下脚步,恼火地咂了下舌头。



不过有她充当对手,双头犬倒不会接近这边了。洛洛重新握紧战斧,冲向可可鲁克——然而,就在可可鲁克的背后,驴把鼻尖转向了洛洛。



“等等,黑犬,阿芙罗还……!”



——还是脖子折断的状态,没有复活。跟随洛洛的阿芙罗倒在张开触手的黑猫旁边,保持着脖子扭转的姿势躺在雪地上。



洛洛现在没有护盾——



然而洛洛没有停下。驴的头骨上没有眼球,但洛洛还是觉得这只不可思议的生物正在屏气凝神地看着自己。奔跑中的洛洛感觉脖子上的寒毛一根根竖起来,扑面而来的气息是如此灾厄不详。驴高高抬起鼻骨,发出嘶鸣。



“咿啊啊啊啊啊……!!”



洛洛继续飞奔,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脖子会被拧动——洛洛正是因为确信这点才笔直地冲向驴。他看不见魔力,但是知道那头驴瞄准脖子的特性,他已经在眼前无数次看到过瓦西亚的战士们被扭断脖子的场景,脖子一定会朝左旋转半圈,然后停止,既然如此——



捉住自己的脖子被超凡力量扭动的那一刹那,洛洛带着猛冲的势头,蹬地起跳。脖子只会朝后回转半圈,那么只要以相同角度——在空中回转身体半圈。



脖子被拧动的洛洛在空中按照被拧动的程度进行回旋,随后平安无事地落在了地上。脑袋还系在脖子上,腿也能动,性命还在这里。



“……骗人吧?”



洛洛躲过驴扭脖子技能的那一幕,特蕾莎丽莎从头到尾看在眼里,她瞪大眼睛叫出了声,没想到还有这种对策。



“哈哈,不愧是‘黑犬’,”与双头犬对峙的芳涅儿看到洛洛的动作,又一次发出了愉快的笑声,“和我战斗的男人就得像这样。”



洛洛维持着冲刺的势头,挥下的战斧瞄准了可可鲁克。



嚓啦,可可鲁克拔出腰间的剑,用那把刻画着几何学形状的华丽宝剑挡住了洛洛的战斧。



“……精彩。”可可鲁克靠近洛洛的鼻尖说道,脸上洋溢着微笑。



战斧,不言而喻,是一种重型武器,比起切割或者弹反,不停挥动将势头积蓄在斧刃上才能发挥其真正的价值。洛洛迅速抽回战斧,然后大幅度旋转手臂,带着开膛破肚的气势朝她的心窝挥了过去。



可可鲁克用剑弹开战斧,改变了斧刃的轨道。



洛洛没有停下,反转手腕,回旋手臂,像是跳舞一样继续挥动战斧——但是可可鲁克没有迎上气势汹汹的战斧,而是抓住时机,用左手背击打洛洛的手腕,扼止了攻势,并在之后进一步用左手抓住了洛洛握住战斧的手腕,扭动起来。



“……!”



“和左边相比,右边的动作幅度小不少,是受伤了吗。”



和她接触不过两次。如此短的战斗时间内,右肩的伤势就暴露了。



洛洛从被抓住的右手上松开了战斧,可可鲁克的视线随着落下的战斧移动——洛洛看准这一时机,用没被抓住的左手抽出短刀,刺了出去——但是这种假动作的小把戏当然不会奏效,攻击没有命中,可可鲁克用装饰剑的剑柄弹开短刀,同时对着洛洛的肩部轻轻一推。



二人间空出距离。



短刀的攻击距离外,挥剑的最佳距离。



攻守逆转,这次轮到洛洛抵挡可可鲁克的剑,变成被动防御的那一侧。



——好熟练。



可可鲁克运转身体的方法一看就是那种擅长白刃战的人才会使用的。她明明被冠以“召唤师”这种极具后排风格的称号,却拥有着无可挑剔的前卫剑术。



——好快,但是没到目光追不上的程度。



这一点给予了洛洛自信。随着不断用短刀弹开可可鲁克的剑,他的感官也逐渐通透起来。也许是因为跨过了扭脖的鬼门关,达到了巅峰状态——即使身体动个不停,意识也格外清醒。洛洛一边应对可可鲁克的剑,一边注意着驴的动作,警戒它是否转动视线朝向这边,是否作出了嘶鸣的举动。



“哈……哈,哈——”



在视线的边界,洛洛同时捕捉到了黑猫的身影。裂开头部的黑猫压住脖子断掉的阿芙罗,封住了它的动作。而另一个方向上,伴随芳涅儿的另一位阿芙罗则挺身挡住了双头犬,任凭银色的身体被它撕咬。



芳涅儿的身影在那边消失了。借助特蕾莎丽莎操纵两个阿芙罗阻止猫狗的短暂空隙,芳涅儿扑向的目的地当然是——



“——嘻嘻。”



可可鲁克的耳边陡然响起了芳涅儿的笑声。



她的身姿出现在和洛洛短兵相接的可可鲁克正后方。下一秒,异样的冷气以芳涅儿为中心散发出来——可可鲁克的衣服和装饰剑都开始结霜。



芳涅儿的固有魔法“不枯之花PRESERVED FlOWER”会将所有接触到她身上魔力的东西都冻住。芳涅儿把手掌抵上可可鲁克的侧腹,凝缩后浓厚的冰冷魔力直接冲击后者的身体,冰冷的寒气让可可鲁克难以呼吸。



“……!”



短短一瞬间,可可鲁克就露出了怯意,警戒着芳涅儿朝后退去。



洛洛没有错过这一破绽,握紧了短刀,大步向前。



——没问题,杀得掉……!



“镜之魔女”和“雪之魔女”——有这两人在,即使是九使徒的身体,刀锋也能抵达。



洛洛已经不会犹豫杀不杀人了,因为他已经了解了恸哭的悲痛,知道了踌躇的愚蠢,他踏出可可鲁克退后的距离,斜着挥出了电光石火的一刀。



刀尖割开了可可鲁克的喉咙。为了给予致命一击,洛洛再次向前踏出一步,用伸出的左手抓住她的肩膀,再用右手的刀刺入她的身体。短刀避开胸骨,穿过肋骨的下方,精准地破开内脏,命中了心脏。



可可鲁克的身体猛地一颤。



裂开的腹部溢出鲜血,染红了她脚边的积雪。



咚,咚,将短刀刺入她身体的洛洛从握刀的右手上感受到了逐渐变弱的脉动,咚,咚,咚——……



不久,心跳的声音消失,可可鲁克握住的装饰剑从手上滑落。



“哈……哈……哈……”



洛洛把可可鲁克失去力气的身体仰面放在赤红的雪地上。



从褐色的颈部溢出的鲜血把纯白的衣装都染红了。喉咙被割开、心脏被刺中的可可鲁克死了,洛洛确切无误地感受到了她的心脏停止了跳动。躺倒的脸庞上毫无生气,白色的眼瞳无意识地微微睁开,盯着仍在降雪的虚空。



“哈……哈,哈,成功了……——”



洛洛站在倒下的可可鲁克身旁,低头朝自己的手看去,握着短刀的手套沾满了可可鲁克的血,割破喉咙、剖开内脏的感触还残留在指尖。



“……我们成功了,九使徒之一被——”



转身看向特蕾莎丽莎的洛洛停止了说话。



有一股无法言说的违和感。洛洛和特蕾莎丽莎之间的那只黑猫依旧待在那里,蠕动着触手想要吞噬阿芙罗;另一边撕咬着阿芙罗的双头犬则面朝被乌云覆盖的天空,发出了响亮的嚎叫。



“啊嗷嗷嗷……!啊嗷嗷嗷嗷嗷嗷……!”



“……?”



洛洛发觉侵扰内院的狂风不知何时停了下来,头顶的天空翻腾着旋涡状的云朵,透过云朵中心可以窥见晴朗的蓝天,温暖的阳光穿过空洞倾泻而下。



异样的光景,风止树静,鸦雀无声的内院只有双头犬的长嚎在回荡。



“啊嗷嗷嗷……!啊嗷嗷嗷嗷嗷嗷……!”



——这些家伙到底怎样才会消失……?



战斗还没有结束。



“……死亡时喜悦,苏生时忧愁——”



可可鲁克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黑犬……!”察觉到危险的特蕾莎丽莎大喊。



就在洛洛正过身的同时,横扫过来的装饰剑将他的腹部破开了一道横贯的口子。



洛洛捂住肚子,踉踉跄跄退后,腹部传来无法忍受的刺痛,鲜血从按压的手边涌出,泼洒在雪上。为什么——超越痛楚的震惊让洛洛抬起头。



“……救赎没能降临在我身上。只要这个世界还需要我,只要这个世上还蔓延着邪恶,我就会一直复活。那我就接受吧,既然是露西大人的愿望——”



可可鲁克穿着鲜血染红的衣装站在那里。自己明明确认过她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为什么她却能带着一脸无事发生的平淡表情、握着剑站在那里?



“——遵照龙的旨意。”



“……为什么——”



一瞬间,耳边传来驴刺破鼓膜的嘶鸣。



“咿啊啊啊啊啊……!!”



离驴位置最近的芳涅儿“切”的一声咂了下嘴,随后——咔嚓,她的脖子扭动半圈。



“阿芙罗……!!”



特蕾莎丽莎立刻召出了第三个阿芙罗。



出现在眼前的银色裸女向前伸出双臂,向扔出的绳子一样延长手臂,卷住了受伤的洛洛和倒地的芳涅儿身体,然后收缩的双臂像是钓鱼一样把两人拉回了特蕾莎丽莎跟前。



“咕……对不起,魔女大人……我疏忽了。”



洛洛跪倒在地,肩膀一上一下地浮动。腹部的伤口相当深,洛洛至今为止的人生中还没有受过如此严重的伤,血止不住,要是放开用力按压的手,肠子也许就会冲出来——不安笼罩着洛洛。



“没事吧?”



特蕾莎丽莎询问道,洛洛点了点头,虽然完全称不上没事,但是有比自己受伤更严重的人倒在身旁,那就是颈椎被扭断的芳涅儿。



“我……比起我……雪之魔女大人……”



“……别担心,‘黑犬’。”



与预料相反,芳涅儿竟然顶着断掉的颈椎,立刻站了起来,随后用双手抓住自己的脑袋,咔咔咔地相当用力,把脑袋转了过来,恢复了原来的方向。



“……唉唉唉唉?”



芳涅儿也像可可鲁克一样复活了,洛洛完全陷入了混乱。



“要是这么轻易就死了,我也不可能四十三年间一直和瓦西亚战斗下去。”



芳涅儿跪在洛洛面前,挪开了他按在腹部的手。



衣服被割开,浸满了溢出的鲜血。芳涅儿把手盖在洛洛的伤口上,用魔力包裹住,释放出冷气——伴随着让人窒息的冷气,伤口及周边开始结霜,洛洛忍受着寒冷。



终于,冷气似乎麻痹了感官,腹部的疼痛也消失了。



“……好厉害,是回复魔法吗?”



“不,只是伤口被冻住之后停止了恶化,等到魔法的效力消失你就会死,像我一样。”



芳涅儿对洛洛展露了笑容。



芳涅儿不会受伤的理由也是一样,因为自身的时间停止了前进,所以这四十三年间她承受的伤害都在承受的瞬间停止了。等到魔法解开,或者她离开城堡——离开玛娜穴,玛娜的供给中断,她无法继续使用魔法,那么停下的时间就会再次开始转动,身上积蓄的伤势也会爆发出来。瓦西亚的战士们四十三年间造成的伤口会绽开,燃烧的枪头贯穿的胸口会裂开,脖子也会折断,她就会那样死去。



“……唉,那难不成我已经无法离开城堡了吗?”



“反过来说,只要还留在这座城堡里,就可以和她一直战斗下去。”



芳涅儿拿起剑,站了起来,视线的尽头是血染的可可鲁克。



双头犬跑回了可可鲁克身边,可可鲁克正抚摸着它的两颗头。



“……那家伙复活的原因就是那只双头犬吧,两声吼叫就可以叫回消散的灵魂。”



芳涅儿抬头望向天空,乌云中裂开的洞口再次关闭,一时停住的狂风也再次开始吹动,雪花飞舞。刚刚的景象仿佛做梦一般,内院再次回到了昏暗的暴风雪中。



芳涅儿淡淡一笑,用瓦西亚语呢喃了一句。



“……我们姐弟应该召唤的不是异国的龙,而是狗吗。”



“总之,你的伤势怎么办等后面再说。”



特蕾莎丽莎再次盯紧了从死亡深渊中爬出的可可鲁克。



“当务之急是打倒那家伙。”



“再问一下……能赢吗?即使对手是死了也能复活的人。”



“当然能赢。”面对站起身的洛洛,特蕾莎丽莎若无其事地回答道。



“嗯,能赢。”芳涅儿露出牙齿,再次笑了起来。



“这么容易就能复活,那家伙真是让人火大。有趣起来了!”



8



“咿啊啊啊啊啊……!!”



驴的嘶鸣穿透耳膜。



冲到奔跑的芳涅儿前方的银色裸女——阿芙罗脖子一扭,倒了下去,但是现在阿芙罗的数量不只一个。正因为身处玛娜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玛娜穴,特蕾莎丽莎才能够施展这一强力技——使六个阿芙罗同时在场,剩下的还有五个。



虽然做不到让它们挥舞镰刀战斗这种复杂操作,但是让它们奔跑起来充当盾牌还是相当容易。特蕾莎丽莎操纵三个阿芙罗包围了扑过来的双头犬,它们手拉手形成一个圈,随后互相融合变成了一个监牢。



剩下的两个阿芙罗如法炮制,裹住了跟在狗后方的黑猫,同样形成了一个银色的囚笼。



——至少要对那只双头犬做点什么。



在芳涅儿和阿芙罗一起冲出去之前,特蕾莎丽莎对洛洛如此说道。



“狗叫几声就能让施术者复活,和施术者战斗实在是白费力气,我们还打不倒那条狗。”



“那……究竟该怎么办?”



“隔离。”



三个阿芙罗制作关住双头犬的监牢,剩下的两个制作封住黑猫的囚笼,然而魔兽的魔力不可估量,那些牢笼恐怕会迅速耗光力量坏掉。



但是,无所谓——特蕾莎丽莎说道,接近召唤师可可鲁克最要紧,为此能争取一点时间是一点。



“一般的召唤型魔法师从来不会冲上前线,他们害怕作为施术者的自己受到攻击,导致供给魔兽的魔力断绝,魔兽消失,毕竟魔兽对于召唤型来说就是武器——”



然而九使徒的可可鲁克却是个特例,哪怕魔兽被束缚住,她也丝毫没有焦急藏身的意思,不如说,正因为魔兽的动作被封住,她更有理由亲自上阵,因为即使没有魔兽她也能充分发挥实力。



“这就是突破口。”



特蕾莎丽莎翘起了嘴角。



就在双头犬和黑猫被关入牢笼之后——不出所料,可可鲁克举着装饰剑行动起来,她笔直地冲向特蕾莎丽莎,洛洛则握着短刀前去迎击。



不管是左边吠叫的双头犬,还是右边裂开头部的黑猫,全都隔着笼子对洛洛张开大口,张牙舞爪。两个笼子之间,洛洛和可可鲁克短兵相接,这是今天第三场白刃战,洛洛一边防御装饰剑,一边后退。



——“你去和召唤师交锋,我来牵制那头驴。”



按照这一部署,最先行动的芳涅儿越过可可鲁克,与驴对峙起来。



“咿啊啊啊啊啊……!!”



战斗中的洛洛和可可鲁克身后,驴对准芳涅儿发动了鸣叫。



——没问题吗?特蕾莎丽莎向芳涅儿确认。



“如果让阿芙罗变成牢笼,那就没有余力制造盾牌了哦?”



“不需要。”芳涅儿抬高鼻子,挺起胸膛。



“我即使被扭断脖子也不会死,虽然我也不想经历第二次……不过我想试试那个。”



“……那个?”



芳涅儿从正面承受了驴的嘶鸣,就在强大的魔力即将扭转脖子的那一刹那——她蹬地起飞,配合脖子扭转的角度回旋身体,成功做出了和洛洛相同的回避动作。



“……怎么你也可以。”



特蕾莎丽莎望着芳涅儿成功后欢欣雀跃的战斗狂模样,瞠目结舌。



紧接着,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了,驴转动头骨,把鼻尖从朝向芳涅儿变成了朝向洛洛,然后对准正和可可鲁克激战的洛洛嘶鸣起来。



“昂啊啊啊啊啊……!”



特蕾莎丽莎立刻操纵阿芙罗。



动起来的是最开始护住芳涅儿、颈椎骨折的阿芙罗。幸运的是,它正好倒在洛洛现在的位置附近,于是特蕾莎丽莎让它起身充当护盾,随后它已经被拧动半圈的脑袋再次扭转半圈,绕了一周。



这个短短的一瞬间却让洛洛分了神,握着短刀的手背被装饰剑的剑鼻击中,让刀掉了下去。(注:剑鼻即剑柄和剑身连接处横向突出的部分。)



“……!”



面对失去武器、赤手空拳的洛洛,可可鲁克的剑近在咫尺——就在此时,颈椎扭转两次、再次倒向雪地的阿芙罗变幻了形态。



“黑犬……!”



阿芙罗变成了特蕾莎丽莎记忆中她亲眼见过的那个东西,当时洛洛握的是一把银光闪闪的单手剑,菱形的尖刺附着在双刃两侧,诡异至极。特蕾莎丽莎在王国罗威见过它的形状,对洛洛使用那把武器战斗的身姿印象深刻,只要挥动胳膊,剑身就能伸长,那把宛如蜈蚣、凶恶不详的变形武器名为——



“……‘蜈鲸’!”



洛洛刚握住剑就挥舞起来。



剑身分裂成无数节,前后左右肆意伸缩,不过驱动它的却是特蕾莎丽莎,因为她不清楚剑的机关和内部构造,只能配合洛洛的手臂动作,按照记忆再现蜈鲸的轨迹。



洛洛再次开始战斗,他一边用蜈鲸抵挡可可鲁克的剑身,一边不停后退。洛洛要用剑分散可可鲁克的注意力,小心翼翼、不露声色地将她引诱到特蕾莎丽莎藏在雪下的陷阱处,然后——



特蕾莎丽莎一抬手臂,在可可鲁克脚边散开的银色液体从外侧迅速升腾,制造出一个银色的牢笼。知情的洛洛在陷阱刚要发动前一个后翻,逃到了牢笼外,但是可可鲁克却待在了正中,被升起的栅栏堵住了前后左右。



“哎呀……”



然而,就在栅栏封住头顶——在巨大的银色鸟笼完成前,可可鲁克弯曲膝盖,为了逃离拘禁,向腿部灌入魔力,接着朝正上方一跃而起。



意料之内,洛洛真正想引诱可可鲁克去的地方正是那里,正是鸟笼的上空——



——“然后魔女大人趁机……”



确认作战计划中途,洛洛本想称呼芳涅儿,但特蕾莎丽莎也是“魔女大人”,于是二人齐齐看向洛洛,洛洛不得不改口,“那个,‘雪之魔女’大人就——”



接着,“不好听,”芳涅儿嘟起嘴,“我不喜欢被叫作魔女。”



“那怎么称呼您才好?”



听到这个问题,芳涅儿考虑了一会,露出了一副寂寞的表情。



“过去追随我的人叫我涅儿。”



——就是现在。



“涅儿大人……!!”



涅儿已经跳到了空中,在可可鲁克一跃而起的瞬间就从旁边逼近了她,同时涅儿还把魔力凝聚在了手中的剑上,随时准备释放。以涅儿为中心,空气开始变冷,开始冻结,曾在螺旋楼梯上对着特蕾莎丽莎释放的冷气团如今砸在了空中的可可鲁克身上。



“……原来如此,必须赞扬你一句,‘雪之魔女’。”



“真是高高在上啊,明明比我弱?魔法师!”



可可鲁克竖起装饰剑挡住了这一击,但是在空中受到的冲击却无法抵挡。可可鲁克被冻结的冷气击飞,撞碎了城堡二楼的巨大窗户。



碎裂声响起,玻璃碎片散落内院。



落在雪上的涅儿立刻把魔力集中在腿部,准备追击,她跳上了可可鲁克被砸入的二楼。



双头犬咬碎了银色的监牢,飞奔到了外面,但是监牢已经发挥完作用,隔离施术者和魔兽——这就是它的目的。特蕾莎丽莎放出魔兽,选择优先追击可可鲁克。洛洛也从碎掉的窗户下方朝头顶挥舞蜈鲸的剑尖,借助特蕾莎丽莎的操作把剑身伸向了二楼。



——“召唤师”由我们打倒。



洛洛如此告诉盖鲁达,并让她躲到安全的地方。



接下来要发生的是魔女对魔法师的魔法战,弱小无力的盖鲁达可能确实会拖后腿,但是瓦西亚的女人不能接受保护,对于瓦西亚的女人来说,没有什么比拖后腿这种评价更屈辱的了。



“竟然说什么‘凭你这个一件道具都没有的道具士’?小瞧我!”



盖鲁达藏身在走廊的棱柱旁,看到可可鲁克和魔兽们踏入内院后,立刻跑向会客厅。



为了这次讨伐远征,盖鲁达带来了许多道具,但是装有它们的深绿色背包丢在了会客厅。虽然很不甘心,但是正如洛洛所言,没有道具的道具士只会碍事,所以她想要取回道具,为了让自己也能参加战斗。



她沿着和洛洛两人来时的走廊独自跑回了会客厅。铺满红地毯的这一空间取回了原先的寂静,臭丸释放的烟雾已经消散,但是刺鼻的恶臭还有少许残留,让盖鲁达皱起了脸。



——对不起,凯,把你丢在这种地方。



背起丢在入口的背包前,盖鲁达跑到了倒地的凯身边。凯保持着脖子被驴扭断的骇人状态躺在红地毯上,手中还握着长弓。



盖鲁达跪在凯的身旁,用颤抖的指尖触碰她的黑发,把她被残忍拧下的脑袋摆正。凯微微张开的右眼漆黑一片,但即使死亡抹消了神采,那如冬夜般通透的瞳色也依旧美丽动人。盖鲁达把手掌贴在凯的脸上,合上了她的眼睑,随后又把她的头抱在胸前,轻抚她让人爱怜的黑发。



骨折的手臂还紧握着长弓,凯英勇战斗到了最后,盖鲁达亲眼见证了这一切。因为杀死凯的是魔兽,所以凯可能去不了天界,但她毕竟那么勇敢地战斗了,不可能没有回报。凯战斗的那副姿态——究竟有多么英勇,盖鲁达想向“雪之魔女”传达,她要从这场战斗中活下来,告诉战女神这一切,让战女神把凯带往天界。



这样的话一定能和凯再会,在天界再次和凯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正因为抱着这一信念,盖鲁达才能继续战斗,才能跨越这一悲伤。



——……给我力量,凯。



不是永别而是“再见”,说完,盖鲁达朝着凯依旧柔软的嘴唇,送上了告别的吻。



就在此时,背后传来的急促脚步声让盖鲁达不禁回头。



双头犬从走廊冲进了会客厅,盖鲁达慌忙做出防御姿态,但是双头犬看都不看一眼,就流着口水,一溜烟地冲上了通往二楼的楼梯。



“……刚刚是怎么回事?”



盖鲁达望着双头犬离去的二楼,喃喃自语。



9



“这里是……王座?”



可可鲁克撞进的二楼房间正是<冰之王座>。



这是一个能容纳五百人以上的广阔大厅,高于地面几级台阶的王座高台上孤零零地摆着一个靠背巨大的宝座,刚刚碎裂的就是宝座背后的大窗户。



洛洛穿过碎窗户的边框,走到了宝座前方,看了一圈大厅。



天花板高高地挂在头顶,一条回廊环绕大厅,三面细长的旌旗从回廊的扶手上垂下,黄色、绿色、焦茶色的旗帜上已经结满了霜,垂下的末端也能看到冰柱,上面描绘的纹章全都以长毛鹿和木盾为主题,象征着比约克。



由裸露的石壁和石板构成的这层大厅给人以冰冷的印象。



王座高台上铺设的红地毯笔直地通往大厅入口。



王座周围散落着无数本书。



暴风雪吹进碎裂的窗户,吹得书页齐刷刷地翻动起来。



这些书当中既有兽革装订的厚书,也有巨大的绘本,类型上从地理图鉴到医书食谱一应俱全,书写语言也是各种各样,不仅限于瓦西亚语。这么多书籍被随意地摆放在王座四周和连接高台的台阶上。



王座紧挨着的地方甚至叠出了好几座大大小小的书塔。



这些恐怕都是涅儿从城堡的书库中带出来的,洛洛很容易就能想象出少女在冰封的城堡里独自一人阅读的景象:她时而坐在原本应该是高大的瓦西亚王所坐的巨大宝座上,时而托着腮帮席地而坐,醉心于书籍中。在这四十三年间,在这无法离开玛娜穴、离开湖城的无聊日子里,涅儿肯定是在这个地方畅想着书上描绘的外部世界,靠读书消磨掉了时光。



顺着从王座高台上铺下来的地毯——差不多在大厅中央的位置,可可鲁克和涅儿的战斗还在继续,剑与剑相撞的声音回荡在冰冷的大厅。



“想杀她趁现在,趁那条狗离开的空隙。”



来到洛洛身旁的特蕾莎丽莎迅速冲下王座高台,边跑边变出了银色大镰刀,并把它转了一大圈扛在肩上。一决胜负的时候到了。伴随着一声简短的“好”,洛洛也跟上了特蕾莎丽莎。



在涅儿冰冻魔力的冲击下,可可鲁克的修女头巾掉了下来,褐色的肌肤映照着她那极短的白发,像是鸡冠一样的莫西干头梳在头顶,洁白的衣服被血染成紫黑,下摆和袖口在撞击窗户玻璃的时候被划得破破烂烂,然而惊人的是,她的行动并没有因此变迟缓,相反,比起在内院战斗时,她的速度显得更快了。



可可鲁克刚用后撤步避开涅儿的剑,特蕾莎丽莎就举着银色的大镰刀横扫过来。可可鲁克以毫厘之差躲过弯曲的刀刃,随即就把装饰剑以平行于地面的角度刺向特蕾莎丽莎。



镰刀是大开大合的武器,很容易产生破绽,但是剑尖在抵达特蕾莎丽莎之前,却被蜈鲸的歪曲刀刃所弹开,洛洛从旁插入二人当中,接着代替特蕾莎丽莎挡在前方。



身处前线的特蕾莎丽莎没有余力操纵蜈鲸的剑身,虽然无法伸缩,但是双刃带刺的剑本身就是个威胁。洛洛缠住可可鲁克的装饰剑,压下她的剑锋。



面对涅儿此时的突袭,可可鲁克用靴子弹开刺过来的剑身,偏转了轨道,然后抽回被洛洛压住的装饰剑,再迅速朝洛洛横向一扫,接着跳到后方,拉开距离。



即使被三人合围,可可鲁克也毫不落下风,这位召唤师没有召唤兽也能战斗。此时更加麻烦的是“咯、咯。咯——”



可可鲁克在战斗中途一直在嘴内弹着舌头,直觉告诉洛洛——



——她在呼唤什么。



恐怕是想把召唤的魔兽叫过来,必须在魔兽们来到这个<冰之王座>前赶紧打倒施术者——三人一齐挥动武器,但是无论谁的尖刃都被可可鲁克有惊无险地躲过。



“这家伙什么情况,为什么刺不中!?”



涅儿急得大喊。



“都怪你太慢了!绕到后面去,碍事!”



“动作乱了,必须协调一致——”



拼凑起来的刀剑合击开始变得乱七八糟,接着,终于——



“喵嗷嗷嗷嗷……!”



黑猫在碎掉的窗户对面出现。它在背后张开蝙蝠般的翅膀,飞上了本来无法攀爬的城墙,降临在王座高台。



“什么……!那东西会飞!?”



涅儿迅速反应,对着从王座高台笔直地冲向这边的黑猫挥出了手中的剑。魔力沿着剑的轨迹释放出来,一瞬间冻结,在红地毯上造出了无数的冰锥。



黑猫高高跃起,避开了冰锥。涅儿收住宝剑,准备抵挡猫的反击——然而黑猫就那样越过了涅儿,随后再次跳起,头部张开朝向的对象——蠕动的触手想要吞下去的对象是可可鲁克。



“想逃……!”



洛洛反射性地叫道。



洛洛见过黑猫吐出“母亲”毕鲁贝利的场景,那副小小的身躯能够收纳几倍于自身体积的东西,所以,洛洛的直觉告诉他,黑猫打算吞下可可鲁克的身体,离开这个地方——



事到如今洛洛并不想放跑可可鲁克,但是他伸出的剑却不够长。尽管如此,洛洛还是迈出了一步,就在下一瞬间,一把大镰刀从洛洛眼前向上挥起,在空中割下了黑猫张开的脑袋。



“嘎呀啊啊啊啊啊啊……!!”



黑猫不会流血,取而代之,从它倒在地毯上的身体中、从它被割开的脖子断面中钻出了大量蠕动的触手。特蕾莎丽莎立刻挥下手臂,让镰刀变成针簇朝黑猫降下,把那具无头躯体钉在地板上。



黑猫的身体想要挣脱束缚,不停地蠕动触手,断面中还传来喵喵的叫声,腿也前后左右乱动、



“什么玩意,要吐了……!”



特蕾莎丽莎一脸恶心,把割下的脑袋挑在银色的刀刃上。



紧接着——<冰之王座>敞开的入口处出现了双头犬的身影。



它流着口水,发出低沉的吼声,同样朝可可鲁克笔直地冲过来。



洛洛大吃一惊,刚刚那么辛苦将施术者和魔兽隔离,到头来又让他们汇合了。召唤师已经杀不掉——好不容易才走到这一步,就差一点了。



转过身的涅儿立刻跑去迎击双头犬,她在和洛洛擦肩而过的时候喊道。



“别放弃……!我能阻止它,把它冻住……!!”



涅儿把冰冻的魔力散布全身,朝双头犬挥出了剑。她避开咬过来的犬齿,一边周旋,试图将剑插进它黑色的身体,一边喊道。



“所以那个魔法师就由你……!”



——由你杀死。



领会意思的洛洛握紧蜈鲸,马上缩短了与可可鲁克的距离,并以超越肉眼的速度持续发动攻击,必须让可可鲁克集中精力朝向这边——不能让她分出手。特蕾莎丽莎在压制触手的黑猫,涅儿在对付双头犬,现在只有洛洛能当施术者可可鲁克的对手。



视线的末端,洛洛看见涅儿成功把剑插进了双头犬躺倒的躯干中。



以涅儿为中心再次爆发出冷气,她身上的魔力通过刺入躯干的剑身送入了双头犬的体内。这都是为了封住它的动作,即使杀不死也能冻住。



“呜呜呜呜……!”



涅儿咬咬牙,把剑捅向更深处,狗的黑毛开始结霜,逐渐染成了白色——与此同时,与可可鲁克交锋的洛洛感到裂开的腹部隐隐作痛。



这个伤口本来被涅儿用魔法冻住了,但现在由于大量的魔力被用作冻结双头犬,因此分得魔力变少的其他魔法正在失去效力。换言之,施加在洛洛伤口上的魔法被解开,停止的时间开始前进,伤口逐渐绽开。



随着洛洛不断朝可可鲁克挥出蜈鲸,他的感觉也越来越清晰,腹部如同针扎般刺痛,右肩难以抬起,肋骨吱吱作响,呼吸困难,身体沉重,然而脚步不能停下,不能让它停下。



——赶快杀掉她。



现在两名魔女都动不了,能打倒可可鲁克的只有自己,而且打倒她的机会只有现在,至于为什么,那是因为她——召唤师可可鲁克正打算逃跑。



——她想逃,刚刚这个人想离开这里……!



这一定是因为她判断现在的状况对她不利。



虽然可可鲁克看起来和三人交战不落下风,但是先前涅儿给予的攻击说不定给可可鲁克造成了远超预期的伤害,也许她判断无法同时战胜两名魔女。因此现在就是最好的机会,必须现在就在这里打倒她,现在,现在,现在——洛洛用力踏出一步,无视疼痛,无视腹部的伤势,继续挥着剑。



——我现在必须成功……!



……然而等可可鲁克在洛洛面前挥出剑之后,洛洛的动作却停了下来。



头顶,蜈鲸旋转飞舞,最后落在了红地毯上,剑上连着洛洛被切下的右前臂。



“呃呜……”



洛洛发出呻吟,腹部涌出大量的鲜血,染湿了地毯。



“黑犬……!”



正在压制猫身体的特蕾莎丽莎注意到洛洛的绝境,操纵掉落的蜈鲸,伸长了它的剑身,想为洛洛的撤退争取哪怕一丝一毫的时间。



“退后,黑犬!”



可可鲁克用装饰剑弹开了眼皮底下跳起的银剑。



这只有一瞬间,但是这一瞬间也足够拉开距离了。



特蕾莎丽莎看着洛洛的侧脸。腹部被撕开,右臂被砍断,血染红了全身,即使如此,洛洛依旧直直地盯向可可鲁克,没有退后,也没有逃跑。



可是从他身上也感受不到反击的意志。



洛洛仿佛是在等待可可鲁克挥下剑,就那样看着。



不知为何,特蕾莎丽莎的脑海内一下子回忆起了和洛洛的约定。



——至少努力使自己别死。



那时洛洛眯着深绿色的瞳孔、一脸困扰地说道。听到这个过于含糊的约定,特蕾莎丽莎只是笑了笑,回了句“这算什么”,直到现在她才明白了那句话的真意。



特蕾莎丽莎一直都误会了。



她原以为坎帕斯菲洛的暗杀者洛洛拥有着强大的内心,是一名忠心耿耿的杀手。



正因为如此,他才能在国家被夺、主人被杀之后,依旧凭借强大的精神力重新振作,贯彻主人“收集七名魔女”的最后命令。



正因为忠心耿耿,所以他有时会有些奋不顾身,当他说“努力使自己别死”的时候,特蕾莎丽莎原以为他是想表达一同战斗到最后的决心,然而不对。



——真正的他没有那么强。



他说极度的悲伤能让人变强,说只有超越了足以让人恸哭的惨痛,暗杀者才能诞生,但是他——并没有超越,没能拭去保护不了主人和国家的泪水。



在焚身般哀恸的折磨下,洛洛持续苛责自己的心灵早已破烂不堪。



拼命活下去不过是命令的缘故。“拜托了。”主人临死前发出的命令简直如同诅咒,不允许洛洛放弃。



因为洛洛是条狗,从小就是在不能违背主人命令的教导下长大的,因此无论多么辛苦,他都会不假思索、乃至于愚笨地去执行已故主人的命令。



特蕾莎丽莎望着洛洛的侧脸,发觉了,原来如此,你——



——一直想死啊。



“至少努力使自己别死”——这是在忽然泄气的关头、对想要寻死的自己进行劝谏的话语。



失去武器的洛洛没有办法抵挡可可鲁克挥下的剑,刻画着几何学模样的华丽宝剑撕开洛洛的右肩,砍碎锁骨,直插入胸膛。



洛洛的口鼻都涌出鲜血。



“……抓住了。”



浑身是血的洛洛依旧举起了剩下的左臂,勾住了可可鲁克的后背。



这一行动对于可可鲁克来说十分不可思议,洛洛死到临头还想抱紧可可鲁克,把她困住。



“……抓住了又怎么样呢?”



即使被抓住也不会受到威胁,“镜之魔女”特蕾莎丽莎在压制黑猫,“雪之魔女”芳涅儿在全力对抗双头犬,没有其他能动的人。



“魔女们都动不了,你奋不顾身拘住我什么意义都——”



“……不,还在,勇敢的战士还在。”



洛洛用左臂缠紧可可鲁克,在她耳边低声道。



就在双头犬进入<冰之王座>后,洛洛看见了走廊上的一头橙发,看见了追着狗靠近的盖鲁达,看见了她背上凯的长弓。



所以他一直挥着剑,为了不让可可鲁克注意到盖鲁达的存在,为了吸引可可鲁克的注意力,为了让可可鲁克的后背正好对准盖鲁达的位置。



“趁现在……!”——洛洛使出浑身力气叫道。



——盖鲁达你太弱了,好担心你能不能好好战斗。



凯总是这么说,然后就陪着盖鲁达练习弓箭,可是盖鲁达既不想拉弓,也不想使用剑斧之类的野蛮武器,所以她才选择了道具士的职业。



然而凯却喜欢盖鲁达拿起武器,喜欢摸着盖鲁达的橙发说射得准、射得好,说不愧是瓦西亚的女人。



盖鲁达只是因为想看凯的笑容才瞄准了靶子。



——嘭。



箭插进血染的纯白衣装中,可可鲁克肩膀一颤。



盖鲁达从腰间的箭筒中再次抽出一只,盯着洛洛抱住的洁白后背,咬紧牙关,射出了第二只箭。嘭,箭命中了第一只箭的旁边——可可鲁克的后背。



“……可以告诉我吗,可可鲁克·卢卡,死而复活的你一定知道吧。”



洛洛松开可可鲁克的身体,从正面盯着她问道。



“死后我们会去哪里……?”



“……那不是显然的吗,死后的世界是如此——”



嘭——



在可可鲁克回答前,第三只箭插进了她的鸡冠头中。



失去力气的躯体从洛洛手臂中滑落,跪着倒了下去。



洛洛呆呆地看了圈周围,一秒、两秒,时间过去,被涅儿用剑刺入的双头犬无数次动着下巴,最后只能晃着结霜的鼻尖,发出恼怒的低吼。



被特蕾莎丽莎用银针钉住的黑猫继续蠕动。



五秒、六秒,然后到了十秒左右,双头犬和黑猫的身体表面开始发出白光,不久黑色的两具身体就化成了无数光粒,消散在空中。



确认召唤兽消失后,洛洛一下子跪在了地上,从未见过的海量鲜血从裂开的腹部涌出,流淌不止。可可鲁克的装饰剑从左肩嵌入胸部,感觉好重。



但神奇的是,感觉不到疼痛,只有无法忍受的寒冷。



——啊啊。



搞砸了,洛洛想着,坎帕斯菲洛的未来——迪莉莉乌姆就“拜托了”,明明被下达了这样的命令,自己作为暗杀者又一次失败了。死了一切都没有意义,祖父明明这么教导;考虑风险,不和赢不了的对手战斗,自己学的明明是这个。



——但是赢了,尽力战斗了。



对了,不应该悔恨,自己拼命战斗而死,主人一定也会原谅吧。



虽然不知道巴德去了哪里,但洛洛还是仰望着王座的天花板,伸出了唯一剩下的左臂,张开的手背越来越模糊,视线泛起白晕。



自己努力过了,虽然没能集齐七名魔女,但是成功把迪莉莉乌姆带回了故乡,九使徒也打倒了一人。自己做不到更加努力了,已经够了吧,已经可以原谅我了吧。



请褒奖我,拜托了。



——您听到了吗,巴德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