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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孤电的术士』(1 / 2)



「嗯……唔……唔?」



牧牛妹感觉到细微声响和有东西在动的气息,迷迷糊糊睁开眼。



全身僵硬,体温偏高,喉咙阵阵发疼,头很痛。



──我睡著了?



她趴在桌上,正准备坐起身──毛毯便从肩膀滑落。是舅舅帮她盖的吗?



天已经亮了,冷飕飕的空气令人打起哆嗦。



牧牛妹揉眼看著清晨的白光透进室内。



「──!?」



瞥见一道缓缓移动的影子,令她吓得缩起身。



喉咙深处发出紧绷的声音,但她很快就想到那个人影会是谁,放松下来。



「什么嘛,原来是你……」



「醒了吗。」



他好像把皮袋之类的东西放到了桌上,发出喀啷声。



牧牛妹按著心脏狂跳的胸口,吁出一口气。



「……欸。都回到家了,把铠甲脱掉吧?」



她用困惑、困扰的语气试著建议。



他简短回答「不能大意」,牧牛妹却无法理解。



因为不明白,她抬起屁股准备起身。



「啊,对了。我煮了──」



「不必。」



我煮了饭──话还没说完,就传来他简短的回应。牧牛妹瞬间哑口无言。



「马上就要出门。」他接著说。「杀哥布林。」



「咦,可是……」



牧牛妹不知所措,视线游移。



眼前依旧是熟悉的饭厅景色,只是有某个裁成人型的东西立于其中。



她咽下唾液,声音有点在颤抖。



「……你才刚回来……对吧。」



「今天处理了其他事。」



他用十分低沉、平淡的语气说道。



他──大概跟谁讲话都是这样,不只是对自己。



但不知为何,牧牛妹觉得这听起来有如在黑夜中吹过草原的一阵风。



「之后要去工作。」



他如此说著,大剌剌地从牧牛妹身旁走过,将手伸向大门。



「啊,可是,房间、我打扫好了──那个,床单那些也洗乾净了……」



「是吗。」



他没有再多说什么。开门,关门,留下她一个人待在室内。



她连「劝你最好睡一下」、「劝你最好吃点东西」,都没能说出口。



唉──她叹著气又坐回椅子上。忍不住趴到桌上。



「……搞不懂。」



她之前才决定要加油,也决定不再磨蹭下去。那么,该做什么才好?



牧牛妹完全不懂,额头靠在还留有自己体温的桌子上。



──他真的一天到晚出门耶。



对在外工作的人来说或许理所当然,但她觉得他不在家的时间还比较长。



他的工作就是这样吗?



牧牛妹心不在焉地想著,还是想不通。



直到五年前,爸妈总是在家里陪她。在那之后,舅舅也一直陪著她。



而父母经商的小孩又如何呢?思及此,她发现自己不只名字,连人家的长相都想不起来。



「唉……」



牧牛妹深深叹息。这时传来地板发出的吱嘎声。



「干么一早就在叹气?」



「舅舅……」



牧牛妹心想「我怎么发出这么窝囊的声音」,坐起身向舅舅道早。



刚睡醒的舅舅一面活动僵硬的身躯,一面无奈地念了句「真是的」。



「睡在那里会感冒喔。」



「嗯。我知道……」



──可是我在等他。



她没有将这句话说出口,缓缓站起来。



「我去准备早餐……虽然只是把昨天的汤热一热。」



「嗯,麻烦你了。」



舅舅坐到饭厅的椅子上,牧牛妹则移动到厨房。



她穿上围裙,蹲下来看向炉灶。



里面除了放著小小的陶器盖子外,没有任何温度,只剩冰冷的灰。



牧牛妹先动手清出灰烬,装进壶里以免洒出。



毕竟灰可是能拿来擦锅子、洗衣服的好东西。洒出来太可惜了。



清乾净炉灶后,再将木柴和用来助燃的稻草叠进去。



之后只要拿掉陶器的盖子,用风箱往昨晚烧剩的火种送风即可。



幸好火种顺利燃烧起来,点燃炉灶里的火。



「这样就行了。」



牧牛妹轻轻拍掉手上的污垢,站起来。



「……嗯?」



这段期间,舅舅注意到桌上的皮袋。



牧牛妹听见舅舅疑惑的声音,从厨房探出头。



「啊,好像是他留下的。」



「怎么,回来了吗?」



「马上又出去了。」



牧牛妹腼腆一笑──不,是苦笑。她觉得气氛有点尴尬,便返回厨房做菜。



将锅子放到炉灶上加热,顺便串起面包拿去烤。



「……住宿费吗。」



喀啷喀啷的金属声响起。似乎是舅舅打开了袋子,从中取出钱币。



匆匆一瞥,虽说全是铜币和银币,里头装的金额还不少。



牧牛妹惊呼出声,舅舅看了她一眼,叹著气说:



「明明不常在这过夜,还真是守规矩的家伙。」



「他果然很忙吧?」



她无意义地──不,其实有意义──搅拌著锅里的汤,一面询问。



「虽然冒险者……不太会给我很忙的感觉。」



「谁晓得呢。我也没认识几个冒险者。」



「这样呀。」



牧牛妹简短回答。



那么,只要继续跟他相处下去,就会明白了吗?



例如冒险者过著什么样的生活,怎么做才能帮助他们──



此时舅舅说的话传入蹲下来检查火势的牧牛妹耳中。



「搞不好是交女朋友了。」



「──!」



牧牛妹感受到一股连自己都不明白原因的冲动,从地上弹起来。



与惊讶地看著她的舅舅四目相交。



「怎、怎么了……?」



「没、没有,没什么──……」



呃,怎么会。有点晕头转向,她的思绪乱成一团。



「不、不过,女朋友……不太、可能……吧?」



为什么呢?声音不受控制地拔尖了。舅舅回了句「大概吧」,接著说:



「毕竟他完全没在打理外貌。」



「对、对嘛!」



牧牛妹放心地吁出一口气──……



「但他正值那个年纪,又会赚钱。这样的话,也有可能都泡在娼妇那──……」



听见接下来这句话,她红著脸将沉淀在内心深处的某种情绪吼出来。



「我讨厌舅舅!」



她就这样在冲动驱使下扯掉围裙扔出去,冲到屋外。



留下拿著她扔掉的围裙,一脸不知所措的舅舅。



他错愕地看著手中的围裙与大大敞开的家门,杵在原地。



「……」



舅舅无所适从地玩著围裙,望向天花板,可怜兮兮地嘀咕道:



「……搞不懂。」



真的搞不懂青春期的女孩──……是吗,那孩子也到青春期了啊。



「……不该提娼妇这种话题的。」



他从椅子上轧然起身,走向被侄女扔下不管的厨房。



检查火势、探头看向侄女刚才还在搅拌的锅子。里头是昨晚的菜。



「不过……」



要说搞不懂,那个年轻人也一样。



他们并非素不相识。尽管有些模糊,他还记得他小时候的模样。



他还活著。成为了冒险者。侄女很关心他。这些都不成问题。



问题在于──



「……哥布林杀手吗。」



专杀小鬼之人。小鬼杀手。



听说他被人这样称呼,也如此自称。



他明白冒险者是靠名气吃饭的,所以常帮自己挂上这类夸张的别名,可是……



「──希望别害那孩子遇上什么怪事……」



他下意识喃喃自语,觉得自己像个女儿被怪男人拐走的父亲,皱起眉头。



总觉得,这种想法对妹妹和妹夫有些失礼。



§



哥布林杀手在公会的酒馆买了苹果酒,沐浴在朝阳下赶路。



『时候不早了。』孤电的术士昨日这么说。『你明天早上再来。』



哥布林杀手有点后悔没询问她正确的时间。「早上」指的是几点?



他思考片刻,决定大清早就过去。不方便的话只要在那边等就好。



幸好酒馆为了服务清晨出门的冒险者,已经开店了。



圃人(Rare)厨师大方地把苹果酒卖给他,那瓶酒现在挂在他的腰部摇晃。



哥布林杀手一句话也没说,默默前进,过没多久便抵达河边。



和昨日一样的地点,有栋一样的小屋。



不可思议的是,沐浴在晨光下,小屋给人的感觉还是跟昨天一样。



水车吱吱嘎嘎转动著,烟囱正在冒烟。一栋小小的屋子。



让人有种这幅景色是被裁切下来的画作的感觉。



他想了一下,走到门口,随便地扣响黄铜制门环。



接著屋内便传来「噢,门没锁,进来吧」的声音。



哥布林杀手打开门,踏入依旧昏暗的屋内。



他穿梭于缝隙间,在连窗户都被书本及杂物遮住的屋内前进。



她──孤电的术士跟昨天一样,埋首于杂物中,在昏暗的房间最深处玩纸牌。



「窗边湿气重,所以我其实不是很喜欢把书放在那。」



她像在辩解般说道,喉间发出咯咯笑声,坐在椅子上转过来。



「你觉得我看起来在玩吗?」



她面向站在身后的哥布林杀手,把手中的纸牌展开成扇形。



「贤者与赌徒存在共通点。这也是我的研究之一,类似编纂魔法书吧。」



孤电的术士把纸牌整理好,叠在一起,奸笑著进入正题。



「那么,要谈报酬对吧?虽然我昨天自己说早上,没想到你这么早就过来了。」



「要等你吗。」哥布林杀手问,她摇头回答「不用」。



「时间是会不断流逝的。要谈事情的话当然越早越好。」



不过,你想要哥布林的知识啊──女人忍不住笑出声,眼角泛泪。



「我还以为一个男性新手冒险者,有七成机率会说想要我的『身体』呢……」



她笑得肩膀颤抖,哥布林杀手默默等待她笑完。



过没多久,她用白皙手指擦掉眼角的泪水,嘴角依然在抽动。



一刻意扭动身躯,衣服便紧贴在上面,突显出身体曲线。



比起不在乎穿著打扮,似乎更接近没必要花心思在这之上。



「我对自己的女性魅力还算有自信的说。」



「是吗。」



「剩下两成是想要魔法道具。最后一成则是我的知识。」



「是吗。」



「……你真是出人意料耶。」



「是吗。」



哥布林杀手无言以对,始终给予同样的回应。



虽然他现在不会因为聊到男女关系而动摇,还是不晓得该做何反应。



到头来,他低声沉吟、陷入沉默。也就是采取和平常一样的态度。



孤电的术士见状,以手撑颊,叹出忧郁的一口气,交换翘著的脚。



「你不问我『如果我说想要你的身体,你会怎么做』吗?」



「你想被问吗。」



「问一下嘛。」



来来来──她像要讨抱似的展开双臂,哥布林杀手「呣」了一声。



「如果我说想要你的身体,你会怎么做。」



「先用幻术让你玩个尽兴,再用忘却术把记忆变得模糊不清,慢走不送。」



「是吗。」



哥布林杀手如此回答,脑中突然浮现疑惑,歪过头。



「不算诈欺吗?」



「所谓价值并非绝对,而是相对性的。」



孤电的术士随口掰了个理由,眯起镜片底下的双眼。



哥布林杀手稍事沉思,最后判断这段对话没有意义。



跟师父常玩的猜谜一样。言语表层的意思本身没有意义,也没有价值。



该解读的是言外之意吧。



──原来如此。确实是相对的。



「那么。」



哥布林杀手得出答案,将挂在腰间的酒瓶放到桌上。



「这东西对你来说有价值吗。」



「你昨天也带了一瓶给我耶。算了,反正收下也不会有损失。」



放在她桌上的崭新酒瓶,已经喝掉一半以上。



尽管如此,她身上却不带酒味,只有甘甜的苹果香。



连喝醉的迹象都没有,她咯咯笑著说:



「关于哥布林,和哥布林有关的知识……对吧?」



「没错。」



「哎呀,你来得正好。」



孤电的术士拿起苹果酒,轻吻一下后将它放到桌子的角落。



然后抽出一叠羊皮纸,夸张地拍掉上面的灰尘。



「这东西被我放了一阵子。」



她又用像在辩解的语气说道,呼出来的气息带著苹果香。



「其实,我接了修订怪物辞典(Monster Manual)的委托。」



「……」



哥布林杀手思考了一瞬间后询问:



「公会的吗。」



「他们会定期制作勘误表(Errata)和修订版,这很费工的。」



怪物的生态会随时间变化──哥布林杀手也听说过。



不过,要将世界法则全数正确地掌握并记录下来,以人类的力量来说想必不可能。



觉得自己「理解了」不过是自以为是,大部分的人却没有自觉。



「这委托是恩师介绍的。搞得连我都要负责其中几页,超级头痛。」



『所以?写自己想写的东西碍著你了?啊?有意见吗!』



那名年迈的圃人也常常大叫著在本子上写东西。



有一次,哥布林杀手问他「你在写什么」。



『诗。』师父是这么回答的,『你会写诗吗?读得懂诗吗?』还连带损了他一顿……



听见她提及恩师一词,这段回忆忽然浮现脑海,又立刻被他拋到脑后。



哥布林杀手凭藉自身的智慧推测,迅速说出他想到的答案:



「哥布林的部分吗。」



「没错,哥布林的部分。」



她点点头,朝哥布林杀手探出身子。



距离近得嘴唇几乎碰到铁盔。



哥布林杀手透过面罩的缝隙,凝视她的双眼。



「我想解剖尸体,观察他们的生态。相关情报会第一个提供给你,所以。」



她的双眼在镜片底下如深渊般摇晃。双唇吐出苹果味的话语:



「──你的专长是杀(Slay)哥布林对吧?」



§



简而言之,那是一件彻头彻尾的常见委托。



听说位在边境的农村外,出现了哥布林。



只有这点程度的话,倒还可以用「常有的事」带过去。



毕竟离上一场战争过了五年。残存的小鬼四处乱晃并不稀奇。



最后终于发生前往村外办事的村姑险些遭袭击的事件,村里的年轻人听了大为恼怒。



他们之中有人加入军队,参加了那场战役,也有人从长辈口中听说过。



仓库里有农具,只要找一下,也翻得出老旧的武器。人手也足够。



足以赶走再三潜入村庄的哥布林。



问题是之后。



年轻人找到哥布林的巢穴,气势汹汹地想冲进去大开杀戒。



村长阻止了他们。



村长表示「年轻人没必要冒险。去雇冒险者」。



「意思是,这是典型的……不对,固定的(Template)模式?」



「是这样没错。」



哥布林杀手简短回答。



「虽然村姑没被掳走……但是这样没错。」



白天的森林依旧昏暗,两人一面交谈,一面走在没有开辟道路的森林中。



哥布林杀手拨开杂草,沿著数日前年轻人乱踩出来的痕迹前进。



神奇的是,孤电的术士拖著长长的斗篷,下襬却没有勾到枝叶。



从那彷佛在散步的步伐来看,她搞不好比哥布林杀手更游刃有余。



──不是技术(Skill),而是力量(Level)的差距吗。



哥布林杀手瞥了哼著歌走在后方的她一眼,下达结论。



对了,不晓得她有没有加入冒险者公会?有的话等级又是第几阶?



由于对此没有太大的兴趣,哥布林杀手乾脆地拋开这个疑惑,忘记了。



「倘若如此,哥布林的群体说不定也有分等级。」



反而是接下来这句话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孤电的术士看起来没有要与他对话的意思,更像是在自言自语。



「这次是初期对吧?居无定所的哥布林想掳走女人,因为他们企图扩大规模。」



规模和气焰愈发成长,大胆袭击村庄,这是第二级。她扳起手指计算。



「到了不久后的第三级……」



「村子会灭亡。」



「嗯,没错。」



她点头肯定哥布林杀手说的话,有如一名教师。



「受到魔神、邪教、暗人(Dark Elf)等不祈祷者的薰陶演变至这个地步,应该也不是什么罕见的事。」



孤电的术士喃喃道出自己的想法,拿起腰间的酒瓶含住。



她发出吞咽声,「噗哈!」呼了口气,将酒瓶拿开,牵出一缕银丝。



舔去沾到唇上的几滴酒液,「那么──」她续道:



「不晓得有没有第四级呢?」



「……」



「这感觉是你会问的问题,但我从来没听说过如此庞大的群体。」



哥布林王国。听见她如歌唱般哼出这句话,他默默踩乱脚下的杂草。



「自私自利又暴力才是小鬼。就算有王统治也会马上四分五裂,或是一下就被军队讨伐吧。」



「还有冒险者。」



哥布林杀手简短说道,声音比想像中还低。他又补充一句:



「大部分情况下。」



「也对,毕竟有史以来从未出现过完美无缺的机构嘛。不管是祈祷者或不祈祷者。」



孤电的术士发出愉悦笑声。



没多久,他们在森林深处发现一座隆起的小山丘。



不,说山丘有点不对。



那是长著青苔、上方覆盖泥土及杂草的坟墓。



称之为坟山或许更加贴切。



大概是许久以前不知名的国王或武将吧,时至今日,他们的坟墓已连一点痕迹都不剩。



入口处有只小鬼,手握长满红色铁锈的短枪,正打著呵欠巡逻……



「真是,这些家伙根本看不出东西的价值。」



孤电的术士语气并没有字面上那么生气,反而像乐在其中。



她接著对哥布林杀手眨了下眼:



「你怎么看?」



哥布林杀手低声沉吟。



他和孤电的术士一起躲在草丛中,观察情况。哥布林又打了个呵欠。



结论很简单。



「杀掉。」



「再多等一下,说不定他就会换班或偷懒而主动回巢穴啰?」



孤电的术士抬头瞄向被树木遮挡,应该是太阳所在的方位。



「况且他看起来很想睡。说不定是夜行性?」



「或许。」



哥布林杀手谨慎地将她说的话记在脑中,检查自己的武器。



他又思考了一次,制定行动计画,以及失败时该采取的对策。没有问题。



「不过,要杀。」



「为何?」



孤电的术士兴致勃勃地问,彷佛在调侃他。哥布林杀手回答得毫不踌躇:



「不管怎样,哥布林就该杀光。」



「原来如此?」



那么让我见识一下你的本事吧。孤电的术士喃喃道,哥布林杀手将她留在身后,展开行动。



他调整呼吸,一口气冲出草丛,投掷小刀。



「GOROGO!?」



哥布林还没来得及大叫「发生什么事」,小刀就刺进肩膀,痛得哀号。



哥布林杀手啧了一声。他本来瞄准的是喉咙。



他拔剑出鞘,直接扑过去将剑刃插进小鬼颈部。



「GBRROB!?GOB!?」



哥布林吐著血奋力挣扎,枪柄抵住哥布林杀手的肩膀。



但他转动剑刃,搅烂小鬼的咽喉后,哥布林抽搐了一下就不动了。



「一。」



「漂亮。」



孤电的术士拍著手,走向被血溅到、在尸体旁边吁出一口气的他。



「喉部果然是要害。跟人类差不了多少嘛?总觉得比较接近圃人。」



「不晓得。」



哥布林杀手拔出射偏的小刀,用小鬼的缠腰布擦去血脂。



同时也将用来搅烂喉咙的剑刃擦乾净,收回剑鞘。



最后拿走小鬼的枪,检查状态。



枪尖生锈了,没办法突刺,倒是可以当棍棒用。他将枪背到背后,插进腰带固定。



「有时也会没彻底杀死。」



「这样啊,没能成为致命一击(Critical Hit)吗。有意思。」



她用手杖前端检查尸体,掀开缠腰布偷看,咯咯笑著。



过没多久,孤电的术士说声「好了」,雀跃地抬起头:



「解剖的乐趣留待之后再享受,进巢穴看看吧!」



「嗯。」哥布林杀手嘴上这么回答,却没有立即行动。



他透过铁盔,紧盯著孤电的术士。



「怎么啦?」



她任凭他看著,扬起嘴角,撩人地歪过头。



一股甜蜜的苹果香飘散出来。



「……女人的味道说不定会被发现。」



「哦──」明明自己有可能被盯上,她却兴奋得两眼发光。



「他们鼻子很灵吗?明明住在这种显然又脏又臭的洞穴里。」



「有一次,照理说他们没看见也没听见……」



哥布林杀手回想起在第一场战斗中学到的教训。



「……还是发现了我。」



「──原来如此。」



她点了点头,忽然脱掉披在身上的斗篷。



穿在斗篷底下的是长及肚脐的短衫,以及偏短的裤子,突显出柔和的身体曲线。



「帮我拿一下。」



她把斗篷扔给哥布林杀手,从腰间抽出弯成神秘弧度的匕首。



然后一口气朝小鬼尸体挥下,剖开丑陋肥大的小腹,抓出内脏。



用双手掬起混浊的血液,像在沐浴般抹遍全身。



「因为我很喜欢那件斗篷。不过──嗯,这样应该就行了。」



她展开双臂转了几圈,有如在展示漂亮衣裳的村姑。



「如何?」



「大概。」哥布林杀手说。然后又补充道:「没问题。」



「鼻子的构造,就是设计成不会特别留意同胞和平常使用的物品的气味。」



她从哥布林杀手手中接过斗篷,像是要除去全身水气般用力甩过后才披上。



「你也已经不会在意全新的皮革和金属气味了吧?」



「嗯。」



哥布林杀手点头,望向坟墓入口。



「但,哥布林会。」



「没错!」



孤电的术士满意地笑著拿起手杖。



「那么,赶紧出发吧!」



哥布林杀手没有回答,迈步而出,孤电的术士则跟在后面。



空气中彷佛飘著淡淡的苹果香。



肯定是错觉。



因为在哥布林的巢穴,他从未感受过哥布林恶臭以外的味道。



§



哥布林杀手在黑暗中定睛凝视,叹气。



他从杂物袋取出火把,用绑著圆盾的左手握紧。



「混在暗处行动不是比较好?」



「那些家伙夜晚也看得见。」他简单回答凑过来的孤电的术士。「我看不见。」



没必要特地让自己置身于不利之中。



「这样啊。」



孤电的术士兴味盎然地说,噘起嘴。



「说不定与夜间视力无关,而是凡人(Hume)和小鬼所见的世界不同。」



她自言自语著。哥布林杀手专心倾听,却无法理解。



孤电的术士发现他听不懂,「噢噢」点了点头笑道:



「对你来说,重要的大概是哥布林能在黑暗中视物,而非夜晚。」



「是吗。」



他将这句话刻在脑海。不是夜晚,而是黑暗。差别很大。



「对了,哥布林这种生物会用陷阱吗?」



火把照亮周围的景象,她看著遗迹的墙壁问。



「上一版的怪物辞典有写到一些这方面的知识。」



「有次他们穿墙出来。」



哥布林杀手一面戒备,一面回答。孤电的术士眯起眼。



「煎培根的声音(注:出自科幻大师Robert Anson Heinlein名著《星舰战将》,形容外星生物「虫族」掘地时的声响。)吗。」



「……什么?」



「请继续。」



「……」



从坟墓外观推估出的大小,以及现在位置、通道宽度、墙壁厚度。



以小鬼的力量弄得垮吗?他思考著,却仍无法预测。需要戒备。



「还有地洞,或埋伏。」



「实在很单纯。说到洞窟,果然就是要让墙壁或地板崩塌……一旦他们学到经验,或许连遗迹里的陷阱都……」



「不可能会用──这种小看他们的想法,我从来没有过。」



「视居住环境而定的意思吗。使用方式只要亲自学习就好,不同地区的陷阱也不同,例如雪和沙漠──……」



孤电的术士自言自语著,陷入沉思,接著露出无忧无虑的笑容:



「篇幅没多到可以写这么细呢。应该只会有『能使用原始的陷阱』这行字。」



孤电的术士满意地笑了,指向上头挂著生物尸体示众的柱子。



杀掉,吃掉,侵犯,彷佛要炫耀其成果的哥布林象徵。



「于是这股恶臭、立足点、巢穴之狭窄、小鬼的恶意等细部事项,书上都不会记录。」



哥布林杀手思考片刻,说「并不仅限于哥布林」。



她轻笑著回应「因为所谓的『全书』就是如此」。



孤电的术士的话语如歌声般传出,沿路未曾停歇。



这让哥布林杀手完全静不下心。



他不停环视周遭,竖起耳朵,集中精神注意细微的动静。



身旁有除了自己和小鬼以外的声音、气息,有什么东西在动。



──无法集中?



不,怎么可能。仅仅是多了一、两件事要注意罢了。



哥布林杀手将带著腥味的湿润混浊空气吸满肺部,缓缓吐出。



秽物黏在鞋底,每走一步都会差点制造出脚步声。必须留意。



对了,这女人走路简直没有半点声响──



「哦?」



她突然发出惊呼,停止说话,哥布林杀手也停下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