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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某批冒险者的结局』(1 / 2)



他打完一场令人作呕的仗,蹂躏着这些已经杀死的哥布林尸体。



穿戴脏污铁盔、皮铠与链甲的全身,都被怪物的血染成深黑色。



左手绑着用了多年而满是伤痕的小盾,握着通红燃烧的火把。



空出来的右手,从牢牢踏住的尸骨头盖,随手拔出插在其上的剑。



一把沾满了黏腻脑浆,未免太要长不长、要短不短,款式廉价的长剑。



少女肩膀被箭射穿,瘫坐在地上,苗条的身躯因害怕而发抖。



她有着一头黄金色的透亮长发,纤细的面孔清纯可人,如今却在泪水与汗水中皱成一团。



覆盖在娇小身躯与纤瘦手脚上的,是显示她神官身分的圣袍。



握住锡杖的手频频颤抖。



——眼前这个人,是何方神圣?



想着想着,甚至觉得这个人也许就像哥布林,再不然就是一种更加来路不明的怪物。



他的模样,散发出来的氛围,以及言行举止,就是如此异样。



「……请、请问,你是……?」



少女忍着恐惧与疼痛,出声询问对方身分。



而他回答了。



「专杀小鬼之人(Goblin Slayer)。」



——不是杀龙或吸血鬼,而是最弱的怪物。专杀小鬼,的人。



换做在平时听到这个滑稽的名号,几乎会令人忍不住发笑,但现在的她却丝毫没有这样的念头。



§



常有的事。



对于在神殿长大的孤儿来说,十五岁生日就意味着成年,意味着非得选择自己未来要走什么路。



是要继续留在神殿侍奉神,抑或离开神殿,在俗世中活下去。



女神官选择后者,为此她采取的手段,就是来到冒险者公会。



冒险者公会——据说从前是由一群聚集在酒馆里的人,为了支援勇者而创办的。



冒险者公会和其他的职业公会不同,不像是互助会,比较像是工作仲介站。



在这场无止尽的「有言语者」和怪物之间的战争里,冒险者担任的角色就像是佣兵。



如果不是经过妥善的管里,又如何能够允许这些武装游民存在呢?



这栋分部盖在进了镇门后没几步远处,女神官的目光受到这壮丽的建筑吸引,先停下了脚步。



接着她走进大厅,看见明明还一大早,现场就已经被许多冒险者挤得水泄不通,又吓了一跳。



一栋像是将大型的旅店与酒馆——虽然这两者往往不做区分——再加上公所组合而成的设施。



实际上这里也的确是由这三种功能组成,理所当然会这样的结果。



有身穿铠甲的凡人(Hume),也有拿着魔杖、穿着厚实外套的森人(Elf)施法者。



另一边有带着斧头、留着大胡子的矿人(Dwarf),另外还看得到小个子的草原民族圃人(Rare)(注1)。



注1 读法由英文之野兔(Hare)转化而来,为原作者创义。



这些武装、种族与年龄都五花八门的男女,各自三五成群地谈笑,女神官就从他们之间穿越而过,走向柜台。



也不知道这些人是来接委托、来报告还是来委托的,只见柜台前面大排长龙。



「那,山岭上的蝎狮(Manticore)好不好赚?」



「也没那么好赚。从实际进账来看,还是去翻遗迹之类的比较好。」



「也是啦,你说得对。可是只翻遗迹,又不能算成贡献啊。」



「说到这个,听说都城那边最近有些魔神还是什么的出现,正是好赚的时候呢。」



「如果是低阶的恶魔,姑且还有办法搞定啦。」



扛着枪的冒险者,与穿着厚重铠甲的冒险者在闲聊。



他们的谈话内容是女神官作梦也没想到的,让她紧接着又第三度吃惊,满怀决心地将锡杖往身前抱拢。



「……以后我也……」



她很清楚冒险者这个职业,并不如大家说得那么轻松。



这些年来她亲眼看过无数受了伤,来到神殿寻求治愈神迹的冒险者。



但地母神的教义,就是要给予受伤的人们治疗。



她又如何能厌恶为此犯险的行为?



自己是蒙神殿拯救的孤儿,所以这次轮到自己报恩了……



「您好,请问今天有什么事呢?」



想着想着,排队人潮已经消化,轮到了女神官。



负责接洽的柜台小姐,是个有着柔和表情,比她年长的女性。



她将充满清洁感的制服穿得整整齐齐,把浅咖啡色的头发编成辫子垂下来。



虽说是冒险者公会的柜台小姐,只要看看这大厅,一眼就能明白这项工作有多么繁忙。



但她并未散发出才女特有的紧绷气氛,证明她明白自己的工作是什么。



女神官觉得紧张稍稍得到舒缓,吞了吞口水。



「呃,我是想成为……冒险者。」



「这样、啊。」



尽管外表给人的印象俐落,这位柜台小姐却有一瞬间露出难以言喻的神情,欲言又止。



女神官察觉到对方的视线从她的脸移往身体,不禁有些难为情,忍不住低下头。



虽然这种感觉也因为柜台小姐立刻换上一张盈盈笑脸,而逐渐淡去。



「我明白了。那么请问您会读写文字吗?」



「呃,会。因为在神殿学过……多少会一些。」



「那么就麻烦您填写这些资料。如果有不明白的地方,请尽管问我。」



那是张冒险记录单(Adventrue sheet)。烫金的文字跃然于浅咖啡色的羊皮纸上。



姓名、性别、年龄、职业、发色、瞳色、体格、技能、法术、神迹……



须填写的事项非常简要,甚至令她忍不住怀疑只填这些真的可以吗。



「啊,能耐分数和冒险履历栏位请空下来喔,因为那边要由我们来审核。」



「我、我明白了。」



女神官点点头,用紧张得发抖的手拿起笔,泡进墨水瓶里,写下一板一眼的文字。



她把填好的记录单递出去,柜台小姐逐一点头查阅,拿起一枝银尖笔。



她用这只笔,在一块白瓷制的牌子上,刻下笔触柔美的文字。



女神官朝对方递出的这块牌子一看,发现上面用细小的文字,记下了与冒险记录单同样的内容。



「虽然兼作身分证明,但这就算是所谓的能力审核(Status)。」



说完她又慧黠地补上一句:说实在的,上面也只看得出从外表就能判别的事情。



看到女神官连连眨眼,柜台小姐嘻嘻一笑。



「遇到什么万一时,还会用来比对身分,所以不要弄丢了。」



——遇到什么万一时?



对方加重语气吩咐的这句话,让女神官一瞬间冒出问号,但随即想通。



非得比对身分不可的时候,也就是死状凄惨得令人不忍再看第二眼的时候。



女神官心想,但愿自己点头答应时的声音并未颤抖。



「不过,原来这么简单就能当上冒险者呢……」



「也是啦,只求当上,的确是很简单——」



柜台小姐表情暧昧。女神官分辨不出她是在担心,还是已经看开。



「若要晋级,就必须针对打倒的怪物、社会贡献度以及人格进行审查。这点可就相当严格啰?」



「人格审查?」



「偶尔就是会有这样的人嘛。那种觉得『我很强所以全都交给我来解决就好!』的家伙。」



虽然也有另一种怪人就是了——柜台小姐低声说出这句话时,表情忽然放松下来。



那是一种非常柔和、仿佛感到怀念且温暖的微笑,令女神官产生某个想法。



——原来她也会有这样的表情啊。



柜台小姐注意到自己被她观察,赶紧清了清嗓子。



「委托都贴在那边,基本选法就是照自己的等级来挑……」



她说着指向的,是一块嵌在墙上的巨大软木板。



尽管因为被待到刚才的大批冒险者看过、扯下取走,让软木板上钉的纸张变得十分稀疏……



但会需要这么大一块告示板,应该就表示委托数量真的有这么多。



「只是,我个人推荐先从清理下水道或水沟慢慢习惯。」



「?所谓的冒险者,不是应该要跟怪物战斗吗……?」



「猎杀巨大老鼠(Giant Rat)也是不折不扣的斩妖除魔,一样能为社会做出贡献喔。」



况且若要找新人也能处理的委托,剩下的就只有剿灭哥布林了。



柜台小姐喃喃说到这,表情中仍散发出一股欲言又止的气氛。



「那么,这样就注册完毕了。我谨在此祈祷您日后的活跃。」



「啊,好的,谢谢你。」



女神官一鞠躬,离开了柜台。她放下挂在脖子上的白瓷识别牌,松了口气。



总之既然注册完毕,代表她就这么不费吹灰之力地成为了冒险者。



——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要说有什么家当,也就只有手上这把兼作圣印的锡杖、包含换洗衣物在内的一些行李,以及少许金子。



听说公会二楼,设有供低阶冒险者使用的住宿设施。



那么,先去订个房间,今天这一天就用来看看有些什么样的委托吧……



「我说啊,可不可以跟我们一起来冒险?」



「咦?」



忽然找她说话的,是一名穿着全新的胸甲,绑着头带,腰间挂着剑的年轻人。



他和女神官一样,脖子上挂着一块全新的白瓷牌子。



白瓷——从最高阶的白金等级算起,一共十等当中的最低等,也就意味着是才刚注册的新人。



「你不是神官吗?」



「啊,呃,是。是这样没错。」



「那正好。我的团队里没有神职人员……」



往前一看,剑士身后有着两名少女。



一名是绑起头发,身穿武斗服,显得很好胜的少女;另一名则是拿着手杖,以冰冷的视线看过来的眼镜少女。



想来多半是武斗家与魔法师吧。



剑士似乎察觉到女神官的视线:「是我的小队。」他点头说道。



「可是这委托很赶,至少希望能再多一个人。可以拜托你吗?」



「你说很赶,是指……?」



「就是剿灭哥布林!」



仔细询问下,原来打从不知何时起,有哥布林在村子附近的洞窟住了下来。



哥布林——只能以数量取胜,是人们眼中最弱小的一种怪物。



个子和孩童差不多,力量与智慧也同等级。要说有什么特征,顶多也只有能在夜间视物。



除此之外则和一般怪物一样,会做出威胁人类、攻击村庄、掳走女子等等行动。



就算再怎么弱小,最好还是不要去招惹怪物。



起初村民也都不予理会……但没过多久,情况开始生变。



一开始,是为了过冬而储备的谷物被偷走。



连种子都被抢走,让愤怒如狂的村民们修好栅栏,开始拿起火把巡逻……



而他们轻而易举地就被摆了一道。



那些哥布林偷走了羊,还顺便把牧羊妹以及发出声响的村女给带走了。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村民当然不可能还有心思选择手段。



村民凑足仅有的财产,来到了公会——有冒险者聚集的冒险者公会。



他们相信只要对冒险者们提出委托,一定就错不了。



——嗯,这……



女神官听剑士很快地说明完这一大段,以手指按住嘴唇,陷入思索。



拿剿灭哥布林做为第一次的冒险,也是常有的事。



有人邀她参加这次冒险。能够有人来邀请她,会不会也是一种缘分呢?



她本来就不认为只凭自己一个人,什么事情都办得到。



神职人员单独行动,无异于自杀行为,迟早总是要组成团队的。



但和陌生人一同行动,还是令人很不安。



既然如此,加入主动前来邀约的人,是不是还比较能放心?



受到男性邀请,也同样是她的第一次经验,但既然除此之外还有两名女性……



——那么应该,就没问题了吧?



「我明白了……只要几位不嫌弃的话。」



过了一会儿,女神官坦率地点了点头,剑士高兴得喜形于色。



「真的吗!太棒了各位,这样一来,我们就可以出发去冒险了!」



「请问……几位打算就四个人去,是吗?」



柜台小姐看不下去而插嘴,但剑士对此似乎并未抱持疑问。



「我想,再等一下,应该就会有别的冒险者来了……」



「哥布林这种怪物,有四个人不就够了吗?」



剑士以令人放心的态度环顾同伴,问了一声:「对吧!」爽朗地笑着。



「被掳走的女孩子还在等我们去拯救呢。不能再花更多时间了!」



然而,听到剑士这么告知后,柜台小姐的表情依然欲言又止……



「……」



女神官心中因此产生一丝莫名的不安,却也是事实。



§



一阵腥臭的风呼啸而过,令火把的火显得无助地摇曳。



白昼的阳光,在踏进洞穴入口后被满满的黑暗遮住,根本照不进里头。



随着火焰摇晃,粗犷的岩石影子仿佛成了壁画上的怪物,在岩壁上蠢动。



男女合计共四名的年轻人,各自身穿简陋装备。



他们在深沉的黑暗中,战战兢兢地组成队形前进。



打头阵的是握着火把的剑士,接着是女武斗家,殿后的是担任后卫的女魔法师。



而被夹在中间的第三人,则是手持锡杖、畏畏缩缩前进的神官服少女。



提议采这个队形的是女魔法师。



她认为只要不在中途遇到岔路,应该就不需考虑来自背后的奇袭。



只要前锋好好扛住攻势,身为后卫的她们就很安全,只要负责支援就好。



「……真的,不要紧吗?」



但女神官的喃喃自语中,仍带着浓厚的不安。



打从进入洞窟后,她的不安变得愈来愈显著。



「我们连对手的情况都不清楚,就这么贸然闯进来……」



「你实在很会操心耶。不过这样也的确很有神官的样子啦。」



剑士那与洞窟的空洞很不搭调的爽朗嗓音,碰出回声而渐渐消失。



「哥布林这种东西,连小孩子也知道吧?我还曾经赶跑过跑来村子里的哥布林呢。」



「打倒哥布林根本没什么好得意的,别拿来说嘴,多难为情?」



何况那也不算真的打倒过吧?



女武斗家讽刺地这么一说,剑士就噘起嘴唇:「我又没说错。」



女武斗家一副拿他没辙,却又有些开心地叹了一口气。



「也是啦,就算这个笨蛋砍漏了,我也会一拳把哥布林打飞,你就别这么担心了。」



「喂喂,说笨蛋也太难听了吧……」



剑士沮丧的脸被火把照亮,但随即转而悠哉地举起剑。



「没关系啦,凭我们的本事,就算有龙跑出来,也总会有办法的!」



「……你还真心急。」



女魔法师轻声这么一说,女武斗家就嘻嘻笑了几声。谈笑声在洞窟中回荡。



这些回声又让女神官觉得会从黑暗中吸引某些事物过来,让她连开口都有所迟疑。



「可是,迟早还是希望能成为屠龙者呢。你们说是不是?」



剑士与女魔法师点了点头,女神官也默默微笑附和。



她借由阴影,遮掩住和柜台小姐同样暧昧的表情。



——真的是那样吗?



女神官绝口不提如此疑问,哪怕不安已经在胸中翻腾。



『凭我们的本事』。他是这么说的。



但萍水相逢的一行人,又如何能相信彼此真有这种本事?



女神官也看得出他们不是坏人。看是看得出来,但……



「可是,还是多做一点准备比较好吧……我们连药都没有。」



「就算你这么说,我们既没钱也没时间去张罗啊。」



剑士对女神官发抖的嗓音也不放在心上,英勇地说了。



「而且我又很担心被掳走的女孩子……要是她受伤了,你应该会帮忙治疗吧。」



「我的确蒙地母神赐予了治愈和光的神迹,可是……」



「那就没问题啦!」



只能用三次啊……女神官含糊其辞的这句话,没有一个人听得进去。



「自信满满是很好啦。不过你应该不会迷路吧?」



「喂喂,走到这里明明都只有一条路,是要怎么迷路啊?」



「谁知道呢。你这个人动不动就得意忘形,得时时看着才行。」



说是同乡的剑士与武斗家,就和先前一路走来时一样,一团和气地开始拌嘴。



女神官跟在他们两人身后,轻轻用双手抓住锡杖,口中无数次念诵地母神的名讳。



——还请保佑我们,让这一切平安结束。



她的祈祷并未形成回音,落在黑暗中而渐渐消失。



也不知道是祈祷传进了地母神耳中,还是她为了祈祷而仔细倾听。



「喂,你落后了。不要拖垮队形。」



「啊,好的,对不起……!」



最先注意到的,果然就是女神官。



就在女神官因祈祷而被女魔法师超前,经她这么一催而小跑步赶过她时。



只听见轻微的喀啦一声——像是岩石滚动的声响。



「……!」



「又来了?这次又怎么啦?」



见女神官全身一震停下脚步,走在最后面的女魔法师不耐烦地问起。



她以优秀的成绩从都城的学院毕业并学会法术,很受不了女神官这种人。



【插图P019】



女神官胆颤心惊、畏畏缩缩,给她的第一印象就糟透了,而进入洞窟之后又变得更糟糕。



「刚刚,好像有什么东西崩塌的声响……」



「哪里传来的?前面吗?」



「是……后面。」



——真希望她不要太过分。



这样根本就不是慎重,而是胆小了。对一个冒险者而言,那岂不是致命的缺陷?



因为女神官停下脚步,让她们与走在前面的两人已经拉开一大段距离。



他们聊得热络,显然丝毫没有察觉到异状。



女魔法师在因为光源远离而浓度更增的黑暗中,叹了一口气。



「我说你喔,我们可是从入口就一直线走来的耶?后面怎么可能会有什么……」



说着女魔法师一副拿她没辙的样子转过身去,冷静的嗓音当场……



「哥布林!?」



——转为尖叫。



岩石的确崩塌了。不,是被挖开了。



一群丑恶的怪物从岩壁上的横坑跳出来,大举涌向不幸待在最后排的她。



手上握着简陋武器,有着骇人表情、个子接近孩童的——躲在洞窟的小鬼。



哥布林。



「咿、咿!?」



女魔法师喊得口吃,举起了做为毕业证明的石榴石法杖。



她打结的舌头能够编织出咒语,简直是是种奇迹。



「『沙吉塔(箭)……印夫拉玛拉耶(点火)……拉迪乌斯(射出)』!」



她涂消刻印在脑海中的咒语,能够窜改世界、拥有真实力量的言语从口中迸出。



一道火红的「火焰箭(Fire Bolt)」,从拳头大的石榴石射出,命中了哥布林的脸。



传来把肉烧焦的恶心声响与臭味。



——解决了一只!



确切的胜利,让一种昂扬感随着剽悍的笑容而生。



她足足能够施展两次法术,这带给她莫大的自信。



「沙吉塔(箭)……印夫拉玛拉耶(点火)……拉迪——呀!?」



但敌人远比他们要多。



女魔法师尚未咏唱完下一次法术,细瘦的手臂就被哥布林抓住。



她甚至来不及用力抗拒,整个人就被重重摔到岩石地面上。



「啊,呜!?」



眼镜飞了出去,当场摔破。



她视野立刻陷入朦胧,法杖转眼就被抢走。



「啊、啊……!还、还给我!那不是你们这种东西可以碰的……!」



法杖或戒指等魔法的发动体,是施法者的生命线,更是她的尊严所在。



但法杖就在歇斯底里大喊的女魔法师面前被折断了,仿佛故意要折给她看。



女魔法师立刻表情扭曲,名为冷静的面具已经完全被扯了下来。



「混帐……混、帐!」



她摇动丰满的胸部,甩着没怎么锻炼过的脚疯狂乱踢、挣扎、抗拒。



但这个举动害了她。小鬼不耐烦了,毫不留情地将生锈的短剑往她腹部插了下去。



「呜啊啊啊啊……!?」



一声五脏六腑被割开而悲痛的女子尖叫。



其他同伴……不,应该说女神官当然并未袖手旁观。



「你、你们!离她远一点!住手……!」



女神官用她纤瘦的手臂拼命地来回挥舞锡杖,试图赶走哥布林。



神职人员当中,当然也有人擅长武术。



相信也有人在长期的冒险之中,练就出了像样的力量。



但女神官的攻击软弱无力。



何况在恐怖驱使下莽撞挥动的武器,自然不可能有效击中对手。



锡杖的杖头不断砸中岩石或地面,发出轻响。



但也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这些哥布林迟疑地退开了一步。



不知道是提防她有可能是武僧,还是不想被这种杂乱无章的攻击打中。



女神官抓准这一瞬间的空档,把女魔法师从大群哥布林里拖了出来。



「你振作点……振作一点……!?」



没有反应。她一边呼喊一边摇动女魔法师,手却沾到一种黏腻的深红色液体。



女魔法师肚子上仍然插着那把生锈的刀刃,而且已经惨不忍睹地被割开、搅动过一番。



这幅惨状太凄惨,让女神官的喉咙发出细小的深深吸气声。



「啊……啊……」



但她还活着。即使频频痉挛,仍尚未死去。



还来得及。非得来得及不可。女神官咬紧了嘴唇。



「『慈悲为怀的地母神呀,请以您的御手抚平此人的伤痛』……!」



她将锡杖拉回胸前,一手像要压住内脏以免破肚而出似的按着不放,恳求神的神迹。



若说魔法是窜改世界的定律,那么「小愈(Heal)」无疑是诸神的作为。



女神官的手掌接收到了这磨耗灵魂的祈祷,发出淡淡的光芒,转移到女魔法师身上。



随着这阵光芒起泡似的消失,破开的肚子开始渐渐愈合。



这群哥布林当然不会任由她悠哉地治疗,然而……



「你们这些该死的哥布林!竟敢把她们!」



既然剑士总算察觉到后方异状,冲过来保护同伴,哥布林也就无法随心所欲。



他丢下火把,双手牢牢握住长剑,往前就是一刺。刺穿了哥布林的喉咙。



「Guia!?」



「下一个……!」



他强行拔出剑,转身之际一剑斜斜劈出,砍中另一只哥布林的上半身。



剑士在骇人的怪物鲜血飞溅下,威武地吼叫:



「好啊,怎么啦!来啊!」



有句话说,杀红了眼。



他——剑士,是个农村家庭的次子,从小时就梦想能够成为骑士。



虽然不知道要怎么做才能成为骑士,但至少可以确定,太弱小就当不上骑士。



因为床边故事里描述的骑士,都会打倒怪物,讨伐邪恶,拯救世界。



而自己像这样击溃大批小鬼,拯救无力的女性、拯救同伴的模样,实实在在就是个骑士。



想到这里,剑士脸上露出了笑容。



挥剑的手上也充满了力气,沸腾的血液冲脑引发耳鸣,一切都集中到眼前的一只敌人身上。



「慢着!你一个人不行的!」



女武斗家这句话尚未传进耳里,就有一把生锈的短剑插上剑士的大腿。



「!啊!?臭、臭家伙!」



是只胸前有着一道极深伤口的哥布林。沾上鲜血与油脂而变钝的刀刃。就差了那么一点,没能彻底杀死他。



剑士严重失去平衡的同时,挥出了第二剑,这次哥布林终于无声无息地断气。



但下一瞬间,又有别只哥布林朝剑士背上扑了过去……



「少、碍事!」



为了回身砍去而挥到底的长剑——发出喀的一声闷响,卡在洞窟的岩壁上。



他的气数就到这里。



掉在地上的火把烧完,一涌而来的黑暗中,闷浊的哀号响亮得令人吃惊。



剑士因为嫌不好看又没钱买,既没有盾牌也没有头盔,只有薄薄一件胸甲能够保护自己。



他被拉倒而一刀刀凌迟,已经无从回避就这么毫无价值死去的命运。



「……!怎么会……!」



女武斗家未能来得及出手相救,目睹这名她其实并不讨厌的男子之死,脸色苍白地站在原地发愣。



光是能握紧发抖的拳头摆出架式,或许已经算是很了不起。



「……你们两个,赶快走。」



「可、可是……!」



女神官反驳女武斗家这句平静的指示,但她也看出事态已经无可挽回。



女魔法师明明在她怀里接受了「小愈」的神迹,但呼吸仍然浅而急促,反应也很微弱。



仔细一看,大群哥布林正朝着剩下的猎物慢慢逼近。



现在他们多半还在提防女武斗家,但显然再过不久就会一拥而上。



女神官看了看女魔法师与女武斗家,以及还在凌迟毙命剑士的哥布林们。



女武斗家见她们两人不动,微微啐了一声。



「嘿,呀……!」



她做好觉悟而发出的吆喝声显得十分坚毅,主动冲进大群哥布林当中。



锻炼得强健有力的四肢,使出的是亡父传授的格斗技精髓。



自己不能死在这里。亡父的武术,不可能会败给这些小鬼。



——最重要的是,你们杀了他。这件事我绝对不会原谅!



身心都锻炼到极致的这记正拳,漂亮地打进了一只哥布林的心窝。



她甩开吐得满地都是而往后倒地毙命的敌人,回身手刀一闪。



致命一击(Critical Hit)。



哥布林的颈子受到强烈的损伤,往不应该别折的角度折断。



同时她朝因此空出的间距猛力一跨步,右脚横空扫去。



这是一记精纯无比的回旋踢,踢得两只哥布林一起重重撞在岩石上断气……



「啊……!?」



但这一脚被第三只哥布林轻而易举地挡下,脚踝更被抓住。



人们说哥布林的个子只有孩童大小。然而……



「HURGGGGGGG……!」



这只喉咙咯咯作响,吐出腐臭气息低吼的哥布林,却很巨大。



体格差距大得连绝对不算娇小的女武斗家,都必须抬头仰望。



被抓住的脚痛得像是骨头都要散了,让她发出哀号。



「!啊、痛、痛死了……!放开,我——啊!?」



这一瞬间,巨大的哥布林就这么抓住女武斗家的一只脚,随手将她往洞窟的墙上摔去。



干燥的物体碎裂的声响。



女武斗家痛得连声音都发不出,接着又被摔向另一边的墙上。



「咿、咕!?」



怎么听都不像是人类会发出的哀号。女武斗家呕出掺了血的呕吐物,被往地上一扔。



剩下的哥布林立刻朝她一拥而上。



「呜嘎!?咿呜!?嘎!?咳!?咦!?呜!啊!」



女武斗家大声哭喊,却被无数棍棒毫不留情地殴打,衣服也被撕破丢开。



哥布林对于来杀他们的冒险者,不抱任何慈悲心。



受到骇人暴行的少女高声尖叫。



女神官确切地听见了尖叫声中的话语。



——快、逃……



「……!对不起……!」



女神官捂住耳朵,不去听洞窟内回荡的凌辱声响,搀扶着女魔法师跌跌撞撞地举步奔跑。



奔跑。奔跑。再奔跑。差点一跤摔倒,又拼命站稳脚步,继续往前跑。



即使身在黑暗中,脚下又满是石块,看不清楚路况,女神官仍然拼命奔跑。



「……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她一口气喘不过来,呻吟着张开嘴。



即使明知自己被逼得不断深入已经没有灯光的洞窟内……



「呜、呜、啊……!」



哥布林留下回荡的哀号,脚步声慢慢地、慢慢地逼近,让她觉得比什么都要可怕。



别说停下脚步,连回头都不敢。



虽说即使回过头去,黑暗中也看不见东西。



此刻,她终于理解柜台小姐之所以表情暧昧的理由。



原来如此。哥布林的确很弱小。



就连还是菜鸟冒险者的剑士、女武斗家、女魔法师,也都各自打倒了几只哥布林。



无论体格、智力、力量,几乎全都和孩童差不多。就和人们说的一样。



然而,如果有十名以上的孩童,各自怀抱杀意与凶器,发挥他们的狡猾展开袭击,又会是什么情形呢?



女神官他们想都不曾想过。



他们弱小、不成气候、生疏,没有钱也没有运气,而哥布林的数目远比他们多。



就只是这么一件……常有的事。如此罢了。



「啊……!」



女神官的脚被神官服的衣摆一绊,狼狈地摔倒在地。



比起脸与手掌被沙土磨伤的痛,不小心把女魔法师摔了出去要更加严重。



女神官赶紧跑过去,抱起才刚认识的同伴身体。



「对、对不起!你还好吗!?」



「呕、恶……」



女魔法师不回答,而是吐出一口血。



女神官只顾拼命奔跑,所以并未注意到,女魔法师已经全身痉挛,频频颤动。



她全身发起高烧,汗水让这件厚实的魔法师长袍变得又湿又沉。



「为、为什么……!?」



女神官第一个就怀疑起自己。会不会是自己的祈祷,未能正确地送进神的耳中?



女神官想到这里,于是花费宝贵的时间,掀开女魔法师的服装,摸索着检查她的伤势。



但神迹早已正确降临。



即使被血弄脏,但她的腹部很平滑,摸不到一处伤痕。



「……呃、呃,这、这种时候,这种时候,该怎么办……!」



她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做才好。



她多少有急救的知识,相信也还施展得出神迹。



但只要再施展一次治愈的神迹,就能治好她吗?是不是该试试别的方法?



不,凭自己现在早已紊乱如麻的心思,有办法让请愿上达天听吗——……?



「呜,啊啊……!?」



而这一瞬间非常致命。突如其来的剧痛,让女神官痛得软倒在地。



黑暗中才刚听到咻的一声轻响窜过,紧接着就是一阵火热的剧痛贯穿左肩。



转头一看,肩上深深插进了一枝箭。红色的鲜血渗到了法衣上。



女神官并未穿着铠甲。这枝箭贯穿衣服,毫不留情地撕裂了她娇嫩的肩膀。



这固然是因为戒律禁止神官进行过度的武装,但更主要的原因是她没有钱。



只要微微一动,痛楚就会扩大成几百倍,就像被火钳插进伤口似的又烫、又痛。



「呜呜,呜呜呜呜……!」



女神官能做的,就只有咬紧牙关,忍住眼泪,瞪着这些哥布林。



拿着武器接近的哥布林,只有两只。



他们咧嘴贼笑,口水从嘴角滴下。



如果能够咬舌自尽,也许还比较幸运。



但她的神不允许教徒自绝生命,让她眼看将无法避免地走上与同伴们相同的末路。



会被一刀刀凌迟,还是会受到可怕的侵犯,又或者两者皆是?



「咿、呜、呜……呜……」



她的齿列咯咯作响,颤抖个不停。



女神官把女魔法师拥进怀里,像是要保护她,忽然间却觉得自己的下半身传来一阵暖流。



两只哥布林嗅出这股气味,露出下流的表情。



女神官撇开眼睛不去看,拼命念诵地母神的名讳。



神并未伸出援手。



然而……



「……啊……?」



黑暗深处却有了光。



就像被涌来的黄昏填满的天空中,一颗骄傲发出光芒的夜空明星。



小小一丁点,却又鲜明的光芒,慢慢接近过来。



同时一阵信步前行,却又充满决心、毫不犹豫的脚步声,响彻了这一带。



两只哥布林不解地转过身去。是他们的同伴让猎物给跑了吗?



下一秒,女神官隔着怪物的肩膀,看见了他。



是一名实在太过寒酸的男子。



他穿戴脏污的皮甲与铁盔,绑着一面小盾的手上拿着火把,右手握着一把要长不长,要短不短的剑。



还是菜鸟冒险者的他们几个,身上穿着装备还比较像样。女神官这么想。



——不行……!不可以,过来……!



要是能喊出这句话就好了。恐惧让她整个舌头都动弹不得,发不出声音。



自己没有女武斗家那样的勇气,让她无地自容。



多半是觉得像她这种无力的猎物,大可晚点再来慢慢料理。



转身面向男子的两只哥布林当中,其中一只弯弓搭箭,射了出去。



这枝箭十分简陋,箭头是石制的,弓术也稚拙得不值一提。



但黑暗站在哥布林这一边。



从人类不能视物的黑暗中射出的箭,终究无从闪躲……



「哼。」



然而男子哼了一声,并以犀利挥出的一剑轻易拍掉箭矢,几乎是在同时。



在无法理解这代表什么的情况下,另一只哥布林就扑了上去。



哥布林飞身刺出的,同样是把生锈的短剑。短剑朝着肩膀的铠甲缝隙,深深插了进去。



「啊啊……!」



女神官发出尖叫。然而耳中却只听见自己这声尖叫,再来就是轻微的金属碰撞声。



挡住短剑的,是皮甲底下的链甲。



哥布林大惑不解之余,仍然灌注力道试图刺穿。



「GYAOU!?」



这一瞬间非常致命。



在一声闷响中砸上来的盾牌,把哥布林按到墙上压扁。



「先是一只。」



他淡淡地说道,女神官立刻听懂了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