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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断头湖(2 / 2)




「黑江队长也这么认为吗?」



桐井老师嚼着饼干说。



「啊,老师,你又在吃饼干!」



「你们也可以吃。」



「谢谢。」神目毫不怀疑地接下饼干,放进嘴里晈起来。「队长的想法跟大家不同。我们在这里埋伏,是为了跟『侦探』见面,但队长跟两位一样,打算追捕他。队长说的话,我常常听不明白。他说过,『侦探』的行为是一种犯罪。犯罪,到底是什么意思?」



「就是犯了罪行的意思。」



「我听不懂。」



神目也是不懂「推理」的人。这不是神目的错,也不是别人的错,什么都没有错。



「假设我想割下你的脑袋,」桐井老师用沉着、教诲的口气说,「对你来说,是坏事还是好事。」



「我不知道,什么是坏,什么是好呢?」



神目眨了眨刘海遮住的眼,歪着头说,那表情犹如一个不懂世事的孩子。



「如果头被割下来,你会怎么样?」



「我想,应该会死。」



「你死了,就不能再保护这个镇。你是为了保护这个镇和这里的人,所以才加入自警队的吧?」



「是啊……」



「既然如此,如果你的头被割下来就麻烦了,因为你再也无法保护任何人。如果别人做了对你造成麻烦的事,就不能算是好事。」



「对。」



「『侦探』有可能做这种事。」



「但是……」神目露出沉思的表情,静默了一会儿。「『侦探』割下镇民脑袋的事,不过是个谣传。实际上并没有人亲眼目击到『侦探』下手的瞬间。大家只是如此臆测罢了。无头的尸体应该是灾难的受害者,可能是洪水,也可能是土石流,但我不认为是人类造成的。不可能有人会做那种事。」



在他们来说,这种想法十分自然。我若是不曾从父亲或书上得知「推理」的故事,一定也会立刻同意神目的看法,对尸体不同的认识产生的歧见。但是,我了解神目所不知道的「推理」世界。无头尸体有其无头的理由。



「如果割下镇民脑袋的是『侦探』,那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有理由要做这么无意义的行为吗?」



「有的。」我直言道。「断头的理由有很多种,基本上……」



我正要开始说明时,神目右手对讲机的收讯灯闪着绿光。



「唔,请等等。」神目叫我们暂停,拿起对讲机。「是,我是神目——嗄?队长不在这里——是,我到这里之后,一直都是一个人——现在没有任何异状。」



神目说话之际,我思索着断头的理由。然后,猛然想到一点,在「推理」消失的这个时代,像这样与社会、文化封闭的小镇,到底有多少人会去探索无头尸的真相?他们不思考断头的原因,最多只认为是灾难造成的结果,或把它当作是谣传。孩子们似乎认为断头是一种惩罚,但这种想法肯定也是方便大人管教用的老生常谈,真相并不在其中。



「推理」中的断头、无头尸有一定的法则。但是,镇上的人并不知道这一点。所以,如果「推理」的法则隐藏在事件的根基中,恐怕大家就在无知中度过岁月。当然,其中应该有人察觉异样,并试着自己推理,黑江队长就是这种类型的人。然而,就如同不知公式,却要计算图形面积一样,完全不懂「推理」的人,很难遵循「推理」的法则,解开事件的谜底。这个镇发生的凶案尽管都是神秘的「推理」事件,但最糟的是,几乎所有人连它是凶案都未察觉。



这样下去,没有人能挖掘出事件的真相。



犯罪的人用只有自己才知道的规则夺下第一,其他的人却在浑然不自知中加入比赛,并且输给了他。



「苗头有点不对。」



结束对讲机联络的神目对我们说。



「发生什么事?」



「队长失踪了。他也许想要单独行动。」



「听起来很有可能。」



桐井老师嘲弄地笑着。



「真伤脑筋。队长说不定已经察觉到什么,却一直不告诉我们,他的脾气一向是掌握真相后才说。」



简直就像「推理」中出现的「侦探」台词。



「队长没有指示,你们就不能行动吗?」



「没这回事。但不论如何『侦探』没出现,我们也无计可施。我们只有等。」



此时,对讲机的讯息灯再次亮起。看来神目似乎设定成亮灯警示,以避免发出来讯声或振动的杂音。



「是,我是神目——嗄?谁?听得见吗?」



神目神色不安地望着我和桐井老师。他的表情有点异样。



「听得到吗?请说话——你是不是队长?是队长没错吧?」



「发生什么事?」我问。



「对方不说话。」



我们对话之间,其他队员也加入通话,似乎大家都在互相通知有人发来无声讯息。神目不断操作着对讲机。



「无法确定谁发出的讯息吗?」



「是的。现在我转到各子机的频道,如果由我发讯,则可以选择对话的人,但接收讯息者,不听到声音就不知道是谁发出的。」



「如果各队员都向黑江队长发讯的话呢?」



「我们正在这么做,可是他不回话……啊,联络上了。队长,听得见吗?我是神目。」神目忘了压低声音,大声呼叫起来。「队长,请回答——唔?」



「怎么样?」



「他说了些什么,可是含糊不清的,听不懂。」



「借我一下。」



桐井老师把对讲机抢过来,用食指抵住嘴唇,要我们保持安静,然后将对讲机贴在耳朵上。



「……湖,边……」



桐井老师说。



「湖?」



「听起来是这样。」



桐井老师把对讲机交给我。我看着手心中的小小机器,犹豫着拿到耳边。



「……救……救命……」



「老师!」我倒抽了一口气。「老师……怎么办?……老师,这个。」



「怎么了?」



「他说『救命』……!」



脑中一片空白。



痛苦的回忆如幻灯片般闪过脑际。雨天,黑头车,军人,哭泣的女人,父亲的连线——我的手在颤抖,对不起,对不起。胸口好痛,宛如一支利刃刺穿了它;呼吸困难,宛如沉在深海里。直到现在,仍有声音从漆黑的海底传来——



救命。



「克里斯。」桐井老师摇晃我的肩膀,「怎么样,你还好吧?」



「还、还好。」



「是真的。他在请求支援!」



神目毅然站起来。



「『侦探』现身了!」某人的呼喊突然响彻了夜空。



自警队的队员一齐出动,感觉上饱含雨水的空气一股脑被打乱,到处响起脚步声,几户民宅亮起了灯。我依旧窒闷地呆立着,任由桐井老师拉起我的手,冲出杂草丛,跑向红砖道。我们通过干涸的喷泉边,钻进水泥楼房间的小巷,打在脸颊上的冷雨,让我渐渐清醒过来,开始掌握住当下的情势。



「看,就在那里!」



有人大叫道。一个穿着跟神目同样背心的人,指着夜空说。



水泥废墟的屋顶上。



一个黑色装扮的影子浮凸在雾雨弥漫的夜空里。他既非幻影,也非幽灵,肯定是个有血有肉的人。黑色的衣摆在湿润的暖风中摇曳,隐约看得见两条腿,而那也是全黑的,告诉我们黑色服装下,确实有着人类形貌的事实。恐怕他还带着黑色的面具。



那就是「侦探」。



「侦探」站在屋顶的一角俯望着我们,宛如在向我们展现自己优越的地位。水泥楼房并不太高,但「侦探」却像飘浮在遥远的高空。我们被「侦探」所震慑,顿时哑然地仰望着他。



除了自警队队员外,附近民家也陆续有人听到声音而聚集过来。



「咦,老师呢?」



神目四下梭巡了一下说道。桐井老师不见了。刚才他明明还拉着我跑,会不会跟我们走散了?



「老师,你在哪里?老师?」



我担心地寻找老师,好一会儿才从民众中看到桐井老师神情疲惫地走出来,他的脸色很差,应该是肺病耐不住快跑的关系。



「对不起,害你担心了。」



「您没事吧?」



「先别管我,『侦探』呢?」



听他这么一说,我回头仰望水泥楼房,发现「侦探」早已不在那里了。



「他好像下来了。」神目放下耳边的对讲机说,「『侦探』现在朝森林去了。」



「森林!」



「我们追他去!」



神目往外冲去。自警队的队员们也跟在他身后,陆续跑上步道。但没有一个民众跟上去。



「我们也去吧。」



「可是,老师……」



「我没事了。」



我们小跑步跟上神目的步伐。红砖路凹凸不平,非常难跑,我好几次差点绊倒,都是桐井老师抓住我的衣襟救了我。



穿越细长的红砖道,视野豁然开朗,来到一片原野上。雾雨已完全成了雾,在草原上像云一样淡淡地扩散开来。雾的后方就是一片名为森林的黑暗,自警队的队员们正越过雾海,勇敢地向森林进击。



「我们没有装备就进森林,没问题吗?」



我仰头望着身边喘着粗气的桐井老师。



「也许不要穷追下去比较好。」



桐井老师神色中的疲倦多于泄气,本来我就为桐井老师担心,而不是让他来担心我。骤然间我才很难为情地意识到,之前我竟然忽略了。比起「侦探」,现在最重要的是桐井老师的身体状况。



神目注意到我们,跑过来说道。



「你们最后还是跟来了。」



「是呀。『侦探』的动向如何?」



「我们追丢了……不过,等一下有几个人会往林中湖前进,继续追踪下去。」



「森林有湖吗?」



「对。刚才,从队长的联络中,好几次听到湖这个字。应该是队长想告诉我们他的位置,队长刚才一定在湖的附近。」



「已经确定湖的方位在哪里了吗?」



「掌握了大略的位置。」神目敲敲背心上的口袋。「我带了指南针,还有简易食品,就算遇到麻烦,也可以撑一星期。」



「你们打算怎么做?桐井先生。」



「我们跟在后面只会给你们添麻烦。」桐井老师弯下腰吃力地咳了一阵。「让克里斯跟着自警队进去吧。至少,他对森林比我熟。」



「不要,老师不进去的话,我也不去。」



「可是你很想去吧?别顾虑我,只是——」桐井老师在我耳边轻声说,「把你托给他,我有点不放心。」



「嗄?你们在说什么吗?」神目有点不安地问,「我可以先走一步吗?这事分秒必争。」



「请等一下。」



桐井老师拉住他。



我犹豫着该怎么做时,远远听到有人叫我的声音。



「克里斯!你到这种地方做什么!」



粗哑的声音,像击中我的后脑勺般袭来。



我诧异地回头,却看到旅店老板朝木。



「我找了你好久!半夜我听到什么声响以为有小偷,却看到你往外跑了。你在做什么!这可不是在外面晃荡的时间!你以为现在是几点?我以为你是个乖孩子,没想到比我家悠里还调皮。这不是让人担心嘛?,」



「啊……」



我突然说不出话来,毋宁说,老板为了这点小事如此关心我,我感到很高兴。



「对不起……」



「好了,回去吧。」



「请等一等。」



我扭开被抓住的手说。那一秒钟,朝木老板露出意外的神情,也许我的态度看起来是一种反抗。于是,我反射性地顺口道出「对不起」。



「这个莫名其妙的骚动跟你有关系吗?」朝木老板质疑地把我、周围的自警队员和桐井老师全打量了一遍。「我不是叫你别那么出风头,反正只会惹祸上身。对不?」



「你来得正好。」桐井先生似乎想到什么点子,「这位先生,克里斯拜托你了。」



「嗄?什么意思?」



「你对森林很熟吧?」



「马马虎虎啦。至少比站在那边的老甘清楚。好歹十年来,我家的柴都是在森林砍的。」



「目前我们认为,自警队的黑江队长很可能在湖边遭遇不测。」神目从旁说明。「可否请你带我们到湖边?」



「是出了什么事这么突然,我是为了带克里斯回家才……」



「事出紧急啊!」



的确,有朝木老板作伴,就可以放心了。我们接下来必须去冒险,与孱弱的桐井老师和看起来像坐办公桌的神目相比,朝木老板的体格好了好几倍,看起来可靠多了。而且他对森林也很熟,可以当向导。



「只带你们进去就可以吗?之后我就可以回家了?」



「是。」



「好,那就走吧。」



「各位,朝湖边前进!」神目大声地说。



我们把桐井老师留在原地,一起走进浓雾。朝木老板似乎还没有搞清楚状况,但得到大家的仰赖,他心情似乎还不坏。走进森林前,我只回头了一次,看见桐井老师在雾中的身影。跟桐井老师分开让我感到孤单,但不能勉强他跟我们一起进去。



于是,我们进了森林。



映入眼帘的所有事物,似乎都对我们抱着敌意。伸展到幽暗空中的尖锐树枝,盘桓在地面、绊到脚的树根,在在都像是对森林的闯入者发出威胁。飘移的雾中,我突然失去了方向感,不知不觉间,往四方看去都只是粗壮的树干。光线越来越暗,我害怕被神目和朝木老板丢下,奋力地向前走着。但心里好害怕,有股想尖叫的冲动。不知何时会与「侦探」迎面相遇的恐惧,令我难以压抑心中快速的鼓动。



神目与朝木老板停下脚步,开始交谈起来。四周围自警队的手电筒,看起来就像萤火虫般在空中飘浮着。原先弥漫水泥和柏油等人工气息的雾,现在转变为浓密的大自然气味。神目从口袋里拿出指南针,开始调整方位。而朝木老板把手电筒灯打在上面,一边指示。



「走喽,克里斯。」



朝木老板拍拍我的盾,我被推着跨出脚步。



越往森林深处走,我越是失去走在现实世界的感觉。我怀疑自己只是躺在床上作梦吧?



封锁了视野的雾,在手电筒的照射下只是一片混浊的白,把周遭变幻为虚浮的光景,即使碰触它也没有感觉,缺乏感觉更加重了非现实感。



无意识间,我们成为了领头者,一回头,点点灯火在四处闪烁着。



「雾这么浓,很难再往前进。」朝木老板不耐烦似的说道。



「已经渐渐起风了,雾气应该很快就会散了。」



「最好是这样。」



神目和朝木老板交谈着前进,我则快跑着紧跟在后。



我们不断越过黑乎乎的地面枝干前进,但似乎永远也到不了湖边。会不会一直在原地打转呢?我不禁忧虑起来。然而,脚下的土地开始变成平缓的坡面。我们可以很清楚地确定自己在往下走。



「看得到湖喽。」



朝木老板把手电筒光打向前方。



视野开了,冷空气掠过我们。



那是一座宽阔的湖。以潜藏在森林深处的湖来说,实在大得出乎意料。也许是最近连续下个不停的雨,丰沛了这里的水量吧。平静无波的湖面,只有一层薄纱般的雾气盘旋其上。对岸的山崖拔地而起,巨大的山影落在湖面,使原本晦暗的湖变得更暗淡了。



「马上去寻找队长!」



神目用对讲机测试通讯,但似乎没有反应。



自警队队员陆续从后方也来到湖畔。



「大家分头沿湖畔搜索。」神目说。



我看着湖面。与其说它是湖,倒是更像森林里蓦然冒出的大坑。



摇曳的雾气后方有些异样。



是灯。



朦胧分不清轮廓、晕染的光。不只是我发现了,自警队队员中也有人指着它。



「那是什么?」



「怎么了?」



「那里有灯。」



「对岸有灯吗?」



「对面是直立的断崖呀。」朝木老板说,「没有人可以立足的地方。而且那灯比较接近我们,不是在岸边。」



「也就是说……是在湖上?」神目把手电筒指向湖面。「有人坐在小船上。」



即使用手电筒照射,远远的也只能看出是一艘船的样子,朦胧的光源就是从那艘船上发出的。



我仔细地看着那艘船,在光线中隐约有个人影,在摇晃的小船上是谁站在上面呢?



「有人在船上。」



「是谁?」



「不知道,只看到影子。」



但是我有个预感。



那个身影就跟我今夜遭遇两次的「侦探」几乎一模一样。



「是『侦探』。」有人嚷着。没人对这句话有反应,彷佛在说,谁都知道这个答案。



「把整个湖包围起来。」神目建议。「我们这么多人,应该可以把湖畔团团围住吧。」



队员虽然只有十人不到,但如果站在彼此能互相确认的距离,就能如神目所说,包围住除了对岸山崖外的整个湖边。



队员们迅速散开。



「啊。」一直望着湖面灯光的神目叫了一声。



船上「侦探」的影子好像举起了什么东西。



「队长,请回答。」



神目似乎察觉危险,拚命向对讲机呼叫。



下一秒钟,黑影将那东西挥落。



是斧头的形状。



「队长!」神目绝望地惨叫一声。



「侦探」一次又一次举起那东西,再挥落,好像永远都没打算停手。那近乎异常的执着,像是要把他挥落的对象完全击垮,又像是在享受这个动作般,有节奏地反覆劈着。加上雾气造成的恐怖舞台效果,让我的心为之冻结。



回过神时,我瘫坐在地上。



湖上发生了惨案。



这比梦境更残酷,我完全无能为力。我无法阻止眼前发生的事,只能呆呆地看着它发生。



斧头的攻击还持续进行着。小船摇晃着,「侦探」也在摇晃。但没有一点声音。只听见森林的嘈杂声在头顶上盘旋。



这一定就是「推理」中描写得极其惨烈的杀人时刻。但是,这种事不应该出现在现实中。「推理」应该只是书本中说的故事。就因为如此,我才能找到乐趣和喜爱。然而,当「推理」变成现实的那一刻,只剩下绝望。



啊……这就是「推理」啊。



然而,那个人并不是「侦探」。



「队长……」神目木然地呻吟着。



「小船在动了。」



朝木老板举起手说。



小船似乎正往我们所在的右手边漂去。



「快追!」



神目跨步跑了起来。我还瘫着站不起来,但我不想被他们留在后面,只好抱着必须连爬带滚的准备前进。



「湖面已经被包围了,『侦探』应该逃不了。」神目说。



他说得没错。对岸就是直立的山崖,船没有地方靠岸。除了那地区之外,其他都有自警队队员守着。



「啊。」神目高声说,「灯灭了!」



无意之间,湖面的灯火消失了。



神目一边跑一边拿出对讲机,一再尝试通讯。



突然间,讯号通了。



「我联络上队长的子机了。」



神目站定脚步,把对讲机贴在耳朵上。



「是,是从我这里发讯的吗?」



「是。」



也就是说,对方一定是黑江队长的对讲机。现场的人收到讯息。



「喂喂,请回答。」神目急切的声音呼叫道。「不行,没有声音——啊,断线了。」



「总之快走!」朝木老板说,「否则要被他逃掉了。抓到时再狠狠教训他。」



路上跟好几名队员擦身而过,神目指示他们留在原地不许乱动。



我们费力来到从船的走向大致预测到的地点。



然后屏息等待。



东方的天空开始变亮了。



黎明来临。



雾也渐渐消散。



我们默默地等待小船靠近。鸟儿群起飞上山崖,像在为我们报晓。白雾缓缓随风消失,露出了整条小船的全貌。木板钉的小船船身涂了白漆,上面最多只能坐两个人。船头朝着我们的方向,以接近静止的速度极缓慢地靠近。



我们的视线没有离开小船半秒钟。



船上没有「侦探」。



至少从岸上看,船上空无一人。



「没有人。」



「也许躲在船底。」



神目伸长脖子站到水边,但似乎还是看不见船底。



「喂,这样再等下去,船也不会靠岸的,你打算怎么办?」



「如果不把船拉过来……」



「怎么拉!」



「我去。」我说。



「喂,你不准。万一出了什么事……」



「没关系。」



怎么看船上也不像有人。



当然,我所指的是活人……



「你会游泳吗?」



「会,游泳是我最拿手的项目。」



「那么,你带着这条绳子去吧。把它套在船头,我们用拉的。」



神目从口袋里拉出绳子,把它捆成一个环交给我。



我拿着绳子走进湖里。湖水寒冷刺骨,不过这水温我还适应得了。倒是感觉有些异样的湖水包裹住身体,压迫着我的胸口。跟平常的状态不太一样。我尽可能不潜入水中,以站姿前进到小船的位置。湖水有点恶心的臭味。



船上可能躲着持斧头的「侦探」,但是,在水底我肯定比他灵活。这点自信让我毫不迟疑地往船边靠近。



终于游到船边。我照着神目的吩咐,把绳子绑在船头前端。



向他们打了个手势。



之后,他们两人,再加上守在该地的一名自警队队员开始拉引。船渐渐从我身边飘离,我游在船后跟随。



「啊!」神目发出惨叫声。



一定是船靠岸之前,他就看到船内的状况了。



不久,船靠了岸。



「怎么会这样!」朝木老板低喃道。



我从船侧通过游上岸。



往船里一瞧。



里面躺着一个无头的男人尸体。



船上满地是血,内部处处洒落的血迹,底部则成了血塘。船一摇动,血塘也跟着晃,断头处还不断滴出血来。



尸体穿着很眼熟的衣服。



是黑江队长的外套。



从尸体的身长形状来看,除了黑江队长恐怕没有别人。



「快看……」



朝木老板指着某处往船身接近,从尸体的脚边,拾起一把斧头。斧头也被血染得通红。



「是『侦探』干的。」神目开口道。



「『侦探』到哪里去了?」



「没见到。」自警队队员回答。



「『侦探』消失了……」



「果然是『侦探』吗……」



我盯着自己的脚。才刚上岸,浑身湿漉漉的。混杂着小石头的沙滩上,清楚留下我的足迹。



如果「侦探」从小船跳进湖中,游到岸边逃走,应该也会留下跟我一样的足迹。但是看得见的地方,都没有任何痕迹。刚才我上岸时也并没有压过「侦探」的痕迹。我非常清楚,岸上没有任何异状。



「侦探」留下无头的尸体,宛如魔术般消失了。



在一座完全被包围的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