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前哨的预备」(2 / 2)
「不管怎样,我们先来试试看吧。」
那绪美将玻璃片刺进细川的尸体,深深刺进胸口中央,接着用力一割,彷佛厚布撕裂的声音,在音乐教室里响起。过了几秒钟,开始出现液体流动的声音,就像小孩子把养乐多握在手中上下摇动,又像残忍的小朋友把鱼捉来活生生剥下鳞片皮开肉绽,更像饿到极点的野狗大口啃食腐烂长蛆的猫尸体,咕噜咕噜的声音。那绪美将尸体腹部完全割开,然后卷起袖子,双手伸进去,开始拉出已经发黑的内脏。
「你在做什么?」江崎看到这里才发问。
「你开始觉得恶心了吗?」那绪美把内脏用力一甩,丢到身旁去。「觉得很够了吗?觉得想吐了吗?觉得很想叫我住手了吗?是不是开始觉得浑身不舒服了?」
「不会。」
「太惊人了,你是头一个让我打从心底惊讶的人呢。我把尸体的肚子剖开,还把内脏都掏出来耶。这样你居然不会觉得恶心吗?不会觉得不舒服吗?你喜欢我吗?」
「最后一句我并没有说。」
「你也没有直接否认啊。」那绪美唇边浮起微笑。「不过看到如此惊悚的画面也不会不舒服,真是让人伤脑筋啊。你真的有感觉跟情绪吗?一般人看到这种画面都会反胃的耶,难道你是那种看见『养鬼吃人』或是『十三号星期五』的残酷杀人场景,会两眼发光兴奋无比的人吗?」
「没有这回事。」
「原来如此,也就是说刺激还不够咯。」
那绪美自己做出结论,接着说那再给你多点刺激吧,然后把沾满血迹的玻璃片刺进细川的脖子里,用力一切,筋骨被切断的声音从脖子里面传来。可惜那绪美才国中一年级而且各自娇小,力气太弱,玻璃片的切割动作中途就停下来。江崎叫她走开,直接用贝斯对准玻璃片敲下去。
玻璃片立刻陷入脖子,将细川的头干净利落地切断了。
「我对痛觉没有办法想象,也没办法产生共鸣。就算把尸体剁得血肉模糊,我也不会有任何感谢。」江崎看着细川的头颅,静静地说。
「因为你连最基本的痛觉概念都没有是吗?」
「没错。」
「看到这具尸体也不会觉得恶心是吗?」
「没错。」
「那是因为你没有发挥想象力啊。」
「我有试着想象,但是完全没用。」
「没想到会这么严重。」
那绪美的语气就像医生发现病人的癌细胞转移速度超过预期一样。
「而且,我自己已经做过同样的『实验』了,还是用活人做的。」
「活人?」
「我用很残忍的方式杀了十七个人。」江崎平静地陈述事实。「为了知道什么是痛苦,为了想象什么是痛苦,我彻底的虐杀这些人。」
「告诉我详细内容。」
「用刀片刺进指甲缝把指甲剥开,把眼珠挖出来连神经都扯断,把几十根滚烫的细针刺进身体里,用榔头猛敲后脑勺,开膛剖肚拉出肠子让他自己吃进去,把竹竿从肛门戳进去再从嘴里通出来,用打火机烘烤眼球,把一堆刀片放进嘴里叫他吞下去,拿铁棍用力敲打睾丸,剥掉头皮,用斧头砍断脖子。」
「是什么时候做的?」
「去年,时间都很集中。」
「那这十七个人受到残酷的虐待,有什么样的反应呢?」
「拼命尖叫,大声哭泣,疯狂挣扎。」
「那是当然的啊。」那绪美用细川的裙子擦掉血迹。「然而即使眼前出现这样的光景,你依然一无所获,依然什么也感觉不到,依然完全无法理解,依然没有产生任何共鸣。」
「我试着模仿他们的表情,可是太困难了。」
「哎呀……模仿表情这个念头,本来就很奇怪啊。看来你是个特殊案例,应该说是问题太大已经不能当做问题看待的大问题吧。还有,既然你已经用活人做过『实验』了,麻烦早点告诉我好吗?否则我一头热地破坏尸体不是跟笨蛋没两样吗?你身为被附身者,居然想反过来愚弄附身者是吗?算了,随便你,宽宏大量的那绪美老师是不会跟你计较的,就让事情随风而逝吧。话说回来,你把杀害十七个人的事情讲得这么简单,究竟使用什么办法让这些人上钩的呢……啊啊,我知道了,使用蛮力硬架走的吧?是硬拖走的对不对?哎呀……真讨厌。」
「只要开口邀约,对方就会跟过来了。」
「被害人全部都是女的?」
「嗯,大部分。」
「这样更讨厌了啊,长得好看的男生,经典台词都是一模一样。」那绪美的语气似乎很受不了。「既然连杀害活人都没有用,那只好改变作战计划了。不过你可以放心,我的咒力是最强的,绝对一定保证会赐给你痛苦的概念。我会卯足全力帮助你,拼死拼活帮助你,脱光衣服也要帮助你,放心吧。」她转过头来面对着他,深色背心融入黑暗当中,只浮现苍白的脸孔。「我的诅咒是最完美的,我的诅咒是最凶暴的,绝对会完成给你看,一定会让你拥有欠缺的东西,再一举将你击溃。」
「不用勉强。」江崎把玩着手中的贝斯。「我已经死心了,就一辈子活在无感当中……」
同一时间,音乐教室外面传来了奇妙的声音,是吉他的弹奏声。不断重复相同的旋律,很熟悉的曲调。是蓝尼克罗尼兹(Lenny Kravitz)的「Are you gonna go my way」。
音乐教室的门突然被打开。
「嘟噜嘟噜,当啷当啷……找到了找到了!你就是『斗牛』吧,听好了,我是以克里斯汀娜·桑切斯(注:马德里出身的西班牙知名女斗牛士,一九九六年于法国斗牛赛取得主斗牛士资格。)为榜样的『斗牛士』,即将在现场解决掉你这只『斗牛』,觉悟吧!」门口站着一名身穿制服背着电吉他的少女,在阴暗中看不清楚模样,只有红色头发特别鲜明醒目。「据祁达院家的少爷所说,你似乎没有痛觉,不过身为专业的斗牛士,我对此感到怀疑。这已经超越了『斗牛』的能力范围,所以我大胆推测……其实你不是『斗牛』,而是祁达院财团视为秘密武器的『牛』对不对?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你就是最珍贵的实验样品。放心吧,我是『斗牛士』,会用最华丽的方式打倒所有的牛……不是捕牛,而是以杀牛喂最高指导原则。我的出现,对所有的牛而言,就是跟彻底的死亡画上等号,也就是说……我要斩下你的头咯!」
少女卸下肩上的电吉他,握在手中。然后……
「看招——!」
往这里扑过来。吉他以讯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朝江崎头顶直劈过去。
江崎用手中的贝斯挡开,琴身直接裂成两半。
不能弹了,报废。
「那是从邮购买来的便宜货吧!」少女大喊。
江崎叹了口气,觉得这些家伙真会找麻烦,他跳下桌子,想赶快杀掉对手图个清静。
突然想起那绪美的存在。
那绪美正盯着他的脸看。
两眼直勾勾地,专注地凝视着他。
看着她。只看着他一个人。
……真是麻烦啊。
「我问你——」江崎对她开口「你真的会让我知道什么事痛苦吗?」
「还用问吗,这可是我的诅咒。」
「姑且相信你。」
「感激不尽。」
吉他少女再度冲过来。
江崎把细川的头一脚踢过去。
「呜!」少女用吉他把头挥开。
江崎捉住时机,立刻伸手揽住那绪美,转身就跑。
「竟然临阵脱逃!丢脸的斗牛!」吉他少女追出来。
江崎奔出音乐教室,在依然昏暗的走廊上继续快跑,朝楼梯前进。
「我一直忘了问,为什么你会受到狙击啊?」
那绪美被江崎抱在身侧,兴味盎然地抬头问他。
「不知道。」
终于到达走廊尽头,地上都是学生的尸体,但对江崎而言,那都只不过是一堆没有生命的物体,他不以为然,准备爬上楼梯。
就在这时候——一具女学生尸体突然抓住江崎的脚踝。
他反射性的后退。
感觉到前面有人。
楼梯下方有一具男学生的尸体,缓慢地爬起来。
不对……那不是尸体。
「当啷啷——哎呀,失败品,刚才承蒙你手下不留情地掐住我脖子,托你的福,我去奈何桥逛了一圈回来,还看到外婆在对我招手呢。这下子说不定可以上电视畅谈临死体验……咦,你好像还抱着一个人是吗?刚才就是那家伙攻击我的头吧。」虽然在黑暗中看不到脸孔,但听声音就知道,又是那对莫名其妙的姐弟档。
「你知道便衣部队这个专有名词?」男子边说边拉扯身上所穿的苍叶国中制服。「便衣部队是一九二六年由国民革命军所开发的,让士兵穿着一般便服,伪装成民众,隐藏在市区攻击敌军的战术。怎么样,很卑鄙吧?不过身为狡猾卑鄙的代表,我既不会感到难过,也不会良心不安。对了,温柔善良的姐姐,你觉得怎么样呢?」
姐弟档之中的姐姐,穿着染血的水手服,用极小的音量说我觉得裙子太短。
「那真是让人垂涎啊。好了,失败品,你已经无路可逃,究竟有什么打算呢?你正处于非常危险的状态,性命垂危,进退两难,怎么样啊?身为一只斗牛,要如何处理这个危机呢?要战斗吗?还是等着被生吃?」
那名吉他少女已经追上来,就站在身后,得意地微笑着,用非常愉悦的声音说抓到斗牛了。江崎被包抄,前后夹攻,无路可逃。他看清楚自己的处境,觉得很麻烦,抱着那绪美的手微微收紧,那绪美轻笑一声。
「不动了是吗?看来你选择的是放弃没错吧。」姐弟档的弟弟从怀里抽出警棍。「那我就不客气滴收拾你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自认倒霉吧。咦?什么?又引用错误了吗?啊啊算了算了,来吧,好好承受对我动手的报应吧……」
「他是我的!」楼梯上面突然传来激动的叫声。
就在同时,一名男同学从楼梯上面飞下来,发出哇啊啊啊啊的凄惨哀嚎声,一听就知道是个没用的家伙,他撞上那个弟弟,两人跌成一团。
「做得很好,村木伸一。」有人拄着拖把当拐杖,从楼梯慢慢走下来。「像你这种没能力又没魄力的废物,最适合拿来当道具使用了。」说完就转过来面对江崎。虽然黑暗中依然看不清楚面孔,但从声音以及娇小的个子,还有制服的轮廓加上那两条辫子,可以判断出事一名女学生。「我的名字叫赤狄宇沙里,你……对赤狄这个姓氏有任何印象吗?」
「没有。」江崎照实回答。
「那么千优实这个名字呢?有没有印象?」
「没有。」
「……原来如此,我妹妹连名字都没被记住吗?」
少女低声说着,将拖把丢到一旁。然后拿出中型的刀子,朝江崎扑过去。
速度极快,刀子对准脸部。
江崎瞬间判断,伸出右手护脸。
刀子刺进手臂,直接贯穿。
没有痛觉的江崎冷静地向后转,朝吉他少女走近。
吉他少女一口气举高电吉他,但江崎的速度更快。
踢中手腕,吉他松手。
江崎接住电吉他,转回正面。
绑辫子的少女拿出第二把刀冲过来,江崎把吉他对准她腹部砸过去,少女被击倒了。
「该死的『斗牛』——!」
失去吉他的吉他少女,摇晃着红色头发,伸出脚一踢。
来不及避开。
结果——
砰!在听到声音的同时,吉他少女的脸被鞋子给丢中。
江崎知道,是那绪美出的手。
抓到空隙,还击。
可是吉他少女钻到江崎身前,没有被他踢中。
视线颠倒。
直到后脑勺撞上地板,江崎才知道,自己被摔出去了。
……柔道?
吉他少女继续追击。
拳头逼近。但江崎视若无睹,把贯穿右手的刀子硬拔出来。
拳头对准脸部,近在眼前。
砰!结结实实的声音。
然而江崎并没有感受到任何痛苦,直接被刀子对准吉他少女的喉咙刺过去。
少女千钧一发地,握住江崎的手腕。
双方互相钳制。
「呜——」
「…………!」
江崎感到意外,被抓住的手腕完全动弹不得。无论是刚才的过肩摔,还是现在的握力,都可以感觉得到,这名少女并非普通人。
「该死的牛!」
吉他少女侧身往后退,拉开彼此的距离。
「不停地战斗再战斗,看来你造了不少业障呢。」那绪美依然只看着江崎一个人。「呵呵,果然很有附身的价值。」
「对不起对不起——!」一旁的男同学跟那个弟弟还倒在地上滚成一团。「我、我是、因、因为、突然被踹了一下,才会不、不不不、不小心摔下来……撞、撞到你,真的、真的很——」
「等一下我再听你解释,麻烦快点滚开好吗?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我已经全身受重伤了……超痛的耶。」弟弟发出很痛苦的声音,把压在身上的男同学退开,慢慢站起来。「可恶,这次我几乎没有一个像样的镜头,这种外传我不接受!喂喂喂,你们几个打乱我作战计划的家伙,究竟是何方神圣啊?」
「……我叫赤狄宇沙里。」被吉他砸中肚子的少女,摇晃着两条辫子,把重心放在一只脚慢慢站起来。「这个男的杀了我妹妹,我是来报仇的。」
「报仇?」
「我妹妹被这家伙砍断脖子,所以我要来砍断他的脖子。」
「咦,报仇听起来真是复古,而且很过时呢。都是因为你们,害我人气指数跟实力都下滑了。我好不容易才有自己的后援会跟海报,结果立刻被降格为能力值超低的配角。」
「你有什么意见吗?」
「只要能打倒『斗牛』,是谁办到的都无所谓,就别计较了吧。」
「『斗牛』是我的猎物,『斗牛士』是绝不会把『斗牛』拱手让人的!」红发少女迅速捡起吉他,瞪着江崎说。
「为什么你们全部都要跟我抢?太可恶了,都给我消失吧。」名字叫做宇沙里的少女,从胸前口袋抽出一把小刀。「喂,村木伸一,去收拾那些妨碍我的家伙。」
「咦,耶?什、什么?」
叫做村木的男学生听到命令,明显的开始惊慌。
「闭嘴,安静。什么都不会的废人,连呼吸的资格也没有。」
宇沙里唾弃地说完这句话,就握紧刀柄,低声说那就全部杀光吧。
真是麻烦啊,江崎心里想。
下午三点零七分
镜家的人,或多或少都具有「第六感」。
「怎么了小镜?你表情很恐怖耶。」
兵藤正满足的喝着牛奶,看了我一眼。
「…………」
我们正在二楼的教室里休息,突然有一道奇特的第六感浮现,那是什么?我努力试着去解读,却始终摸不着头绪,只能将精神意识集中到最大限度,设法抓住脑中的灵光。
……咦?
「那绪美?」
我脑中的第六感似乎不停在呼唤妹妹的名字。
可是为什么会突然浮现那绪美……咦?啊,啊啊!
「那绪美!」我立刻冲出教室,在走廊上奔跑,沿路都是尸体,但我没有时间恐惧,甚至没时间去注意。
「等一下——」兵藤急急忙忙地追上来。
「那绪美!」
「啥?」
「找到我妹妹了!」
「在哪?」
「一楼!」
「你怎么知道的?」
「第六感。」
「第六感?」
「快点!」
我们跑到通往一楼的楼梯前,那绪美就在下面了。
我踏出脚步。
结果就在这一瞬间——身体开始剧烈摇晃,我以为是失血过多引起的贫血头晕,但是身旁的兵藤也同样在晃动。
「兵、兵藤,这究竟是……」
我的话说到一半就被打断了。
地面开始剧烈起伏。
是地震。
整栋校舍都在震动,已经很脆弱的部分开始崩塌。天花板一块块剥落,变成碎屑掉在我们头上。
地震完通常都会有余震。
而且学校还埋在地底下。
我们居然忘了这两件重要得事实。
墙壁上布满裂缝,楼梯都在起伏,强烈的震动跟恐惧感让我快要全身无力。
「咦?什么,哇,哇啊啊啊!」
「……兵藤?」
兵藤高大的身体失去平衡,往楼梯倒下去。
危险!我反射性的伸出手。
可是勾不到。
……不行!
我立刻扑过去。直接朝兵藤扑过去,紧紧抱住他,完全没思考自己的行动会有什么后果,只是顺从本能去反应。脑中突然想起,愈奈大姐曾经说过,如果救人还要经过什么思考才伸出援手,那就太悲哀了。
无助的我们,就在疯狂震动的校舍里……绝望地摔下楼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