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装客户端,阅读更方便!

第三章 想死去的星期三(1 / 2)



1



肚子填饱了,所以终于可以去上学了。在空腹的状态下,如果还被关在那样的密闭空间里,一定会晕倒的吧,而且我从以前就很害怕团体生活,可是又不能每天抱怨,至少也要读到高中毕业才行,否则就会找不到工作。即使学历至上的观念再怎么逐渐成为过去式,社会上仍然是重视学历的,而且高中毕业还只是最低条件。更何况我是个女的,真的会很担心,很惶恐。出了社会以后,生活方式会比高中生活要来得辛苦很多吧,究竟我能不能克服呢?



吃人肉的OL生活……太夸张了,绝对不可能的。



但是就算把六法全书拿去火上面烤,也不会跑出一条法律规定吃人肉的可以不用工作吧。或是说,去医院报到的话(看脑科或精神科),大概不必工作也没关系,不过很没有保



障,如果所有的精神科医师都是像仓坂医生那样的话也就算了,然而实际上没那么好的事。



为什么我只能吃人肉呢?我又提出第一千万次的疑问,无法理解,希望有人能帮帮忙,我想接受治疗,医生……坐在靠窗可以照到阳光的位子,我趴在桌面上,遮住有如身在云层中的视线,脑中回转着过去的记忆。



“大概是……你的欲望,就只有食欲而已。”仓坂医生把椅子转过来跟我面对面,日光灯的光线从太阳眼镜反射出来,印象中,那天也是下着雨的。“对,一定是那样没错。”



“是……”



“山本同学,你知道Conibalism吗?”



“肯尼?”



“简单讲,就是吃人肉的习俗。”医生一边摸着手指根部包扎的绷带一边说明:“但是这种行为,本质上有流传着解放死者的思想,你有类似那样的观念吗?”



“没有。”我毫不犹豫地回答。对食物根本没必要想得那么复杂,因为肚子饿了所以就吃,那才是吃东西的本质。



“我想也是,你只把人类视为满足自己食欲的食材。”说完他发出无可奈何的笑声。“跟什么灵魂的救赎没有关系吧?”



“嗯……”



“那,怎么样呢?还可以用其他食物代替吗?”



“不,呃,那个——”我看着地板扭曲地反射出自己的脸,说实话,除了医生以外,已经没有人能够将我从现况中拯救出来。“其实,我已经三天……没有吃进任何东西了。”



“哦?”医生倒吸一口气。



“我已经,吃不下任何东西了……”到医院来的三天前,我把硬塞进胃里的肉给吐了出来。从那之后,除了补充水分以外,什么都不敢吃,没有吞进任何固体食物。



“比预料中的还快啊,症状只是一直加重而已吗?”医生讲得像别人的事情一样,也对,这的确不是他自己的事情。



“呃,医生——”我的声音有点哑:“我应该怎么办?”



“那就吃吧。”



“咦?”他说得太直接了,我忍不住反问。那就吃吧?



“山本同学,那天你咬了我的手指。”医生把包着绷带的手指伸出来,朝向天花扳,但那是他自己说可以咬下去没关系的啊,请不要责怪我。“你毫不迟疑地就咬下去了,那就是已经准备好了啊,一定是的。”



“准备?”



“心理上的准备啊。”



“啊——”一听到这句话,就感受到一股难以形容的寒意袭来,像夜里的海一样辽阔而静默,却又切切实实感受到的恐怖。然后是期待,我拚死忍耐着,不让胃发出声音来,额头上渗出一层薄薄的汗。



“山本同学。”



“啊,是。”



“你知道我的职业吗?”



“您是医生。”这就跟指着一只猫问那是什么动物一样,是个愚蠢的问题吧。



“说得没错。”医生点头。“而且我是这间医院院长的独生子,受到职员们的爱戴。”



“呃,您的意思是……”



“每一间医院都会有那种回天乏术的病患,而且为数不少,所以会死掉很多人喔,然后宣称是意外丧命。”他用平稳的口气说着:“你放心吧,像什么重病垂死的老人或是重伤残缺的病患,你应该不会想吃吧?我会准备新鲜健康的年轻身体喔,要弄到手其实很简单……



不,也不算简单,总之没那么困难就是了。只要稍微提高用药量就可以,不会被抓到的,比你上街上猎杀路人,要安全得多了。嗯?当然,遗体会交给家属,否则就没办法举行葬礼啰,那个只要有表皮跟骨架在就能设法混过去吧,可以先把肉跟内脏都取出来。那么,今天就来为你准备美味可口的小朋友,性别是男生,年龄是八岁,名字嘛……不要讲比较好吧?



他得的是肺炎,所以对其他的器官或肌肉不会有什么影响,就连让他致命的药剂也已经中和过了喔,药方是我开的,所以不会有错。你肚子很饿了吧?三天没吃东西的话,就算不愿意也一定会饿的吧,怎么样,山本同学,现在……要吃吗?”



我的大脑无法接收医生所说的话,已经关上重重铁门,思考线路也因为这个耸动的讯息而突然断电。究竟这个人从刚才到现在,都在说些什么?准备小孩子?肉?吃下去?我?肚子在叫了……这个,就是我的回答吗?



“你看吧。”医生笑了。



我并不觉得羞愧。医生在笑,我也很想笑,可是嘴唇在颤抖。



“要吃吗?”



我点了头,因为肚子真的很饿。



医生站了起来。对了,诊疗室的角落有个冰柜,难道那个是——?医生走到冰柜旁,喀锵打开盖子,啊……是肉的味道,好香的味道。肚子又叫了,胃在痉挛,不停地抽搐,不停抽搐。医生拿出一片肉来,放到我面前,红黑色的肉块,放在塑胶袋里面。



“不喜欢生的吗?”



我点头,生的肉根本就没办法吃。



“那就烤一烤吧。”医生拿了一台小型瓦斯炉过来。



准备得真周到。连平底锅跟色拉油都有,准备得真周到。医生穿上围裙,开始烹饪——



点火,倒油,从塑胶袋拿出肉片,烤热。烤肉的声音,烤肉的焦味,刺激着我空荡荡的胃。



啊……看起来好好吃,是烤肉。



“调味料只要胡椒盐就好了吧?”



我连点头的时间都没有。医生烤着肉片,很仔细地,故意让我迫不及待,仔细地,仔细地,然后终于烤好了。医生用银刀切肉,肉汁流出来,五分熟,烤得恰到好处。医生把肉切成一口的大小,拿到我面前,口水快流出来了,不,是已经流出来了。第一次吃……人肉,从今以后,要一直吃这个……有所觉悟之后,我张开嘴,把肉吃下去。慢慢地,像是在品尝,仔细地咀嚼,好好地咬过,然后吞进胃里,真好吃——



“如何?”医生静静地问我:“好吃吗?砂绘。”



可是幸福记忆的回味,却在这时候被藤木那黏腻的大嗓门给从中打断了。虽然视力很模糊,但我的听力却没有任何异常,非但如此,甚至变得更加敏锐,以弥补渐渐丧失的视觉。



“唉呀呀,怎么了啊,千鹤?”久违的藤木的声音,还是一样地让人不舒服。“你的鞋子怎么啦?”藤木巨大的身体像岩石般矗立在千鹤背后。“那个不是给客人穿的拖鞋吗?”



“……”



我的位子在靠窗的中间,坐在右边相隔一排后面一个位子的千鹤,正川橡皮擦专心一至地努力清理自己的桌面,一定又被写满了各种骂人的话吧。我用模糊的视线朝她看了一眼,的确是穿着褐色的拖鞋。



她还是……一直在被欺负吗?我瞬间感到很沮丧,真是的,每个人都在欺负千鹤,她明明什么也没做啊,做错事的是她妈妈才对吧,根本没理由归咎到千鹤身上。算了,这个道理在班上是行不通的。



“回答我啊,我们是朋友吧?”



“对啊,既然大家都是朋友。”秋川从教室前面的座位上回过头来大声说:“你说说看怎么回事嘛?”然后笑得很恶心。



我用模糊的视线看到,班上其他同学大部分都在偷偷窃笑着,坐在教室前门旁边的石渡也歪起嘴角旁观。中村的位子靠窗,是跟我同一排的最后一个座位,所以只要没有回头,就看不到他的表情,不过想必又是维持着没有表情的脸,悄悄看着这一幕吧。除此之外剩下的人,都像白痴一样装作听不到,然而我并没有什么义愤填膺的资格,因为我也是那群软弱不堪的人之一,就像那天的我一样,只会看地板上扭曲倒影的存在,毫无长进,很悲哀。



“鞋子里——”千鹤低着头凝视自己满是橡皮擦层的桌面,声音听起来像是随时会消失一样,然后是一副快哭出来的表情。明明就跟她说过不可以做出那种脸了,那种带着忧伤和不幸的脸庞,是变态者最喜欢的。



“咦?你说鞋子怎么了?我听不到啊。”藤木肥嘟嘟的手放在自己的耳朵旁。



“鞋子里面有奇怪的东西……”



“咦……奇怪的东西,是吗?”秋川很故意地歪着头。“那是指什么呢?你说清楚啊。”



“说清楚?”千鹤放下橡皮擦。



“对啊,快点。”



“那是……”千鹤用老鼠般细小的声音,听从命令开始说明:“白色的、黏黏的,有一种奇怪的臭味,那个东西在鞋子里……”



班上八成的男生跟五成的女生在教室里哄堂大笑,我非常吃惊,差点就从椅子上站起来。神经病,真是疯了,究竟是谁想出这么荒谬的点子!



“哇哈哈哈,咦,黏黏的?啊哈哈哈——”藤木摇晃着有如怀孕的母牛一般壮硕的身躯,大声地笑着。我实在很想揍她,可是如果真的把这个想法付诸行动,那我就会受到跟千鹤同等的待遇,而我并不愿意自找麻烦。



“嗯哼,很奇怪喔,那个白白黏黏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呢?好奇怪耶——”秋川从学校规定的绿色书包里拿出泡泡袜固定剂,一边喃喃自语着。“喂,岛田你也觉得很奇怪吧?什么东西是黏黏的呢——”



秋川说话的同时,全班同学的目光都集中到坐在石渡后面的岛田身上,这个时机来得正好,我可以很顺其自然地往岛田看过去,岛田显得很慌张,结结巴巴地说他什么都不知道,拚命辩解着。对于他欲盖弥彰的反应,班上七成的男生跟六成的女生都笑了。就另一个角度而言,他也跟千鹤一样,被全班同学视为攻击欺负的对象——那种有如中学生的矮个子,加上那张表情软弱的脸孔,任谁看了都会想要欺负吧,而且,他还戴着一副很像大雄的眼镜。



“你真的不知道吗?应该知道的吧,看看你那里。”她说完就指着岛田的胯下。



“我……我不知道啦!”然而他的反应,等于宣告了自己有参与的事实。



“千鹤,岛田他好像知道喔。”藤木把火腿般的手臂交叉在胸前。



“没错没错,很可疑耶。”



“就、就跟你说我不知道了啊。”岛田摇头否认。



“喂,千鹤,要不要拜托他看看?”



“啊?”千鹤疑惑的表情显得更加疑惑了,就跟她说过不可以做出那种表情了啊。



“我是说,你要不要去拜托岛田,把那个白白黏黏的东西现场拿出来看看啊。”



整间教室里充满了笑声,那跟我右半身常发出的轻蔑笑声有着相同的频率。这时候,教室的门突然被打开了,我用模糊的视线看过去。



“一大早笑得真开心啊。”镜同学拎着书包站在门口,班上所有人全都停止嘻笑,彷佛时间都静止了一样。“老师来了喔。”然后她走到我前面的位子就坐,将绿色书包粗鲁地放在桌面上。“听说有转学生呢。”



2



完美……



完美,完美无暇,没得挑剔。我所憧憬的,确实就是像这样的人:充满光泽又透着青绿色的长长黑发,与雀斑或是青春痘绝缘的白皙肌肤,散发出彩虹般光芒的温柔大眼睛,黑板上行云流水写着清秀的字迹。



“我叫须川绫香。”沉稳清晰的、温柔的声音:“由于父母工作的关系而搬到札幌来,因为才刚到没多久,对这边还不太熟悉,很多地方也都还没去过,希望能跟大家做朋友,请多多指教。”说完就静静低下小小的头,樱花色的嘴唇微微上扬,露出微笑。



我明明是个女孩子,但是这个转学生——须川绫香,却让我看呆了。不,不只是我,全班同学……无论男生或女生都盯着须川绫香看,大家的表情就像是看到天使从天而降似地(实际上有没有天使无关紧要,这只是个形容),甚至还有人连嘴巴都张开了。



不可思议的魅力,这就跟食人花的香味是一样的吧,虽然我也没闻过。直觉告诉我,前面所迤的种种有关天使或是妖精的比喻和形容,都是为了这个人而存在的,没错,一定是这样。啊……多么美好,我从来不知道,现实世界中也会有这样梦幻的人存在,原来现实是比卡通动画更多采多姿的。



赞叹过后,就是恐惧,我的后脑神经在抽痛。班级导师说:“那你就坐在香取的隔壁吧。”然后指着我旁边那张今天早上突然出现的桌子,本来到昨天为止都还没有这个座位的。这间学校标榜着尊重学生自主的名目。座位安排采用男女混合的形式,当然,不会有哪个奇特的人主动想要坐我旁边,而独立的座位也只有走廊这排的最后这个位子,所以我的座位从一入学就注定了,不会变动,恐怕整整三年,我都要在同一个位子上度过吧。



但是……在我这种人的隔壁,有一个那么完美的人要来坐了,怎么办、怎么办?我还没做好心理准备,心脏突然跳得飞快。



须川绫香踩着沉稳的步伐,朝我走过来,女生们斜着眼睛,男生们回过头来,对穿过走道的须川同学行注目礼。怎么办、怎么办?我被一种异样的,甚至可以说是强烈的焦虑所煎熬着,须川绫香一步步向这里走近,我却不敢抬起头正眼看她。然而为什么……我要紧张到这种地步呢?不了解原因何在,完全不了解。



于是须川绫香终于在我隔壁坐下了,柔和又清晰的香味刺激着我的鼻腔,牵动了紧张的感觉。须川同学礼貌地对我说声:请多指教。”我结结巴巴地回答她:“须川同学你好,也请多多指教。”



“叫我绫香就可以了。”



须川……不,绫香她对我这么说,啊,真是太完美了,真正的完美,这就是所谓的无懈可击吧?虽然成语并不是我的强项。上课内容全都是一片空白,我的心思被一起看课本的绫香所占据,没办法专心听讲,幸好课本上没有涂鸦……



我假装看课本,偷偷瞄着绫香,她细腻的肌肤、光泽耀眼的秀发、白皙美丽的颈子,都一一映入眼帘。这个女生比百货公司橱窗里陈列的模特儿还要精致得多,简直是一种艺术品,就算玩具公司为绫香制作了十分之一比例的人偶,也不会有人觉得疯狂。不知为何,我叹了一口气。



一到休息时间,绫香就被班上同学包围着问问题(没加入人群中的,只有镜同学跟千鹤,还有一部分像我这样消极的人种)——从哪里来、家中有哪些成员、兴趣是什么、有没有男朋友、出生年月日,以及喜欢的食物……等等。



大家相处了这么多个月,那些人从来也没问过我类似的问题,却对刚转学过来的绫香问个不停,我有点不甘心,也有点难过,陷入了无法自拔的心境中。



绫香对所有问题都逐一详细地回答,似乎在她文静的外表底下也有健谈的一面,这点从她周围的人群越来越密集就可以看得出来,真是太优秀了。想当然耳,午休时间我是不能一直坐在绫香身旁的,可以感受到一堆人的视线在叫我快离开这个座位滚出去,而且还有别班的人跑来看绫香,整间教室就像挤满人的电车一样,甚至让人感觉到有点恶心。



按照惯例,我决定逃到图书室避难,结果看到从走廊对面往这里走来的相叶同学。相叶他正在跟女朋友说话,根本没发现我的存在,我赶紧来个大回转(不过没有引起周遭路人的侧目)。为什么?为什么?他在国中时期明明是跟我一样不起眼的平凡人,怎么上了高中以后整个都改头换面了呢?只有我,原地踏步,一成不变的人生。真想快点改变,破茧而出,飞翔……



我知道光是祈祷并不会实现愿望,而且就算努力也不一定会成功,就如同小狗再怎么努力山没办法蜕土外皮,而兔子再怎么努力也没办法飞上天一样。



纯了一大圈,好不容易才走到图书室,结果石渡跟几个男生正聚集在门口,那是一般人所谓的不良学生,虽然称为不良学生,但是似乎也没有吸毒或是恐吓勒索,做出一些校园连续剧里常见的行径(应该吧)。我不觉得他们会对路过的同学造成什么伤害,但我却没办法穿过他们走进图书室的门,就像这样,我是个连穿过别人身边都会神经质的人。



结果又回到令人沮丧的教室里来,还发现包围绫香的人群比刚才离开的时候又更扩大了,这个盛况简直就像是当红偶像到少年感化院当亲善大使一样。而我理所当然地没办法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但也不能够到庸俗的朋友堆那里去。如果绫香是钢弹改良新机种Q贝雷,那么这堆朋友就是旧款的萨克(注18),万一被绫香看到我跟这群人混在一起的模样,她可能会误解我……不,也不算误解,这就是我在班上真正的定位,即使我很害怕承认这个事实。



“咦,才没有呢——”秋川的声音传进耳里,看来藤木跟樱江她们也加入包围的人群中了。“如果让我选的话,当然还是喜欢第一个啰。”



“啊,这家伙最做作了。”藤木提出忠告,敬语从藤木那张嘴里说出来,真是格外稀奇。



“其实她根本是个变态喔。”说完指着樱江。周围的人全都异口同声地附和,是在附和什么呢?真是耐人寻味啊。



“做作可不是一件好事喔。”这时候的我已经看不到被包围的绫香了。“人一定要活得真实,逃避自己是一种罪过。”



我有种自己的存在意义和心理层面被轻视的感觉,不由得面红耳赤。果真如绫香所说的,逃避自己是一种罪过吗?可是对自己感到满足的人,根本就寥寥无几吧。



“每个人都是会逃避的啊——”藤木的声音很做作。“对不对?”



“我就不会喔,因为我很喜欢自己啊。”樱江回答。



“这是很好的心态喔。”绫香给予正面评价,樱江害羞的笑声从人群中传出来。



我真的觉得她很厉害,能跟班上的主流团体在短短几十分钟内就建立起友谊,像我这种人,是怎么学也模仿不来的。模仿……啊,这真是个好主意,至少,这比绫波零真实多了吧,头发的颜色也不是水蓝色的……



下午的课当然还是没办法集中起精神,非但如此,就连今天所有的课都上完了,甚至扫除工作跟放学前的整理都结束了,我还在忙着比较绫香跟相叶以及不长进的自己,整个世界都被我抛到九霄云外去了。这句话感觉上有股积极的意味,其实是个错觉吧。



“香取同学。”在走廊上,有一道羽毛般的声音叫住了我。



“须川……同学?”一回头,就看到绫香站在窗边的夕阳中,简直就像天使……不,她根本就是天使。



“叫我绫香就好了。”绫香还是用同样的话回应我。“早上我也说过这句话对不对?”



“咦?是的,不、不好意思。”我结结巴巴地挤出话来回答。“呃,你还没有回家啊?”



“嗯。”绫香以惊为天人的优雅姿态点头,美丽的秀发有如流水般飘逸。“因为鞋柜被塞满了。”



“塞满了?”



“嗯,都是情书。”



什么意思?她找我有什么事呢?为什么像绫香这样的女生会来跟我这种人说话?无法理解,我想不通。



“你现在——有空吗?”



“啊……有的,嗯。”



“可以的话,我想请你带我逛一下学校好吗?”



“逛学校?”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



“我有领到校内的地图,可是一个人到处乱绕满奇怪的,而且有个对学校熟悉的人在旁边感觉比较好,因为……说起来有点可耻,不过我其实是个路痴。”她说完,静静地微笑着。



“喔……”千金小姐的语气措辞,加上出乎意料的剧情发展,让我整个人手足无措。



“可以吗?”



“嗯。”我连忙点头,求之不得,像我这种人,能为绫香在学校里带路,真是光荣至极。



这绝对没有夸张,也不是开玩笑。



“太感谢你了,香取同学。”绫香深深地低着头,被这样高贵的人低头,真是太高兴了。



于是我就跟绫香一一逛过学生们主要的活动场所,像是音乐教室跟理科教室之类的地方,她默默地望着我介绍的教室门牌,看不出来究竟是有没有兴趣。我打从心底希望这个画面能被别人目击到,可惜放学后除了热中社团的认真学生以外,几乎没何人会留下来。这实在是太令人扼腕了,我难得有抬高身价的机会啊。我们两人走下一楼。



“安全设备很完整呢。”绫香感动地说:“玻璃窗上还有感应装置,那个如果受到强力撞击,警铃就会响吧。”



“你知道得真多呢。”我用不习惯的措词回应着。



“因为我家里也有装。”绫香回答得很从容大方。“不过这里装设的是便宜货吧,倒是钥匙卡让我满惊讶的。”



“啊,是。”我因为心跳加快,大脑开始不灵光,没办法应对得体。算了,反正我本来就没有什么幽默感。



“这间学校里,所有的门都是要使用钥匙卡来开的吗?”



“差不多,专科教室大部分都是。”



“从以前就一直是用钥匙卡的吗?”



“不、不是,今年才开始的。”



“这样啊,那……是突然开始有警觉心的啰。”



“呃,因为去年电脑被偷了,整间电脑教室的电脑都失窃。”



“整间?”绫香用手掩着嘴。“所谓整间,应该不是只有两三台而已吧。”



“嗯,印象中……好像说被偷了三十台左右。”我追循记忆的轨道。“好像是进口的,那种专业用的喔。”



“哇,一定很轰动吧。”



“啊,是的。”



“这么说来,警服装置跟钥匙卡都是从那次以后装设的?”



“啊,是的,没错,差不多时从今年的二月左右开始——”



“因为之前太不注意了吧……唉呀,那是什么地方?”绫香看向最里面那一间,那是走廊最底端的美术教室。



“喔,那是美术教室。”



“美术?哇——”



“怎么了吗?”有什么好“哇——”的吗?



“我……我国小的时候,最喜欢的课就是美劳课了,像是做拼图什么的,啊,好怀念喔。”



“拼图吗?”她会作美劳,真是令人意外的平民化,也对,因为国小是义务教育的关系吧。



“嗯,先把图画在木板上,然后用线锯割开分成小块,我到现在都还保留着喔,我画的是玛利兄弟里的蘑菇。”



“蘑菇?”



“香取同学”绫香握住我的手,我吓一大跳,差点以为心脏要爆掉了。“我想进去美术室耶。”



“进去?你、你是说……去里面吗?”我一边注意自己手心的冷汗一边问她,连自己都感觉到声音在颤抖。



“不知道能不能进去……”



“对、对啊,我也不知道。不过没关系,只要说明理由,就可以借到钥匙,所以应该可以进去吧。”



“真的吗?”她握得更紧了,我的紧张指数也跟着上升,额头都快冒出汗来。



“啊,是……是真的。”我抖着声音回答。



“好高兴喔,啊,唉呀,对不起——”绫香连忙放开我的手,我感到既安心又不舍。“我太兴奋了。”她小声地说,露出羞涩的笑容,真美,而且又好可爱。



“钥匙卡……呃,在、在办公室里……”



我们到办公室去借钥匙卡,在申请书上填好姓名、时间跟用途后,交给旁边的老师就可以了。我在申请书的表格上写着“香取羽美——下午四点三十二分——带转学生参观美术室”,然后交出去。老师告诫我们不要乱动里面的东西,然后就拿钥匙打开墙壁上的柜子,里面排满了纯白的钥匙卡,有如收集卡的展示柜。可是老师却一直喃喃自语着“咦”、“奇怪了”,并没有把钥匙卡交给我们。



我问:“怎么了吗?”结果得到的回答是“卡不见了”,往柜子里一看,确实有少了一张卡的空格,那下面就贴着美术室的标签。



“这种事情常发生吗?”站在一旁的绫香小声地问我。



“呃……就我所知是头一次。”这是事实,钥匙的管理一向都很严谨。



老师关上柜子锁起来,接着打开右边另一个完全相同的柜子,里面一样是放钥匙卡,但全部都是红色的,那是备份钥匙卡。老师把美术室的备份卡拿出来,要我们暂时先用这个,还不忘叮咛我们一定要记得归还。



借到钥匙卡之后,我跟绫香就离开了办公室,走出门口前,我回头一看,那位借备份卡给我的老师正在操作电脑,可能是在检阅资料吧。所有的钥匙卡在借出时都会自动登记到办公室的电脑上,老师迟早会揪出没还钥匙卡的人。



“全红的耶。”绫香看了一眼备份卡。



“钥匙卡都是白底红字的,所以备份卡就——”



“啊,所以才会用红色的。”绫香柔和的语调在我话还没说完以前接进来,我像个缺乏自信的考生般,微微地点头。在绫香的面前,任谁都会缺乏自信,会这么想,就是因为我比不上她吧。



我们又回到美术室前面了。我把钥匙卡插入门边的读卡机,发出“哔”地一声平凡的电子响音,门锁就解除了,小小的红色灯号变成了绿色,自动门开启,一股异味刺激着鼻腔。



美术室的面积差不多有教室的两倍大吧,右手边是摆放线锯跟焊枪之类工具的地方,除此之外就只有放扫除用具的铁柜,铁柜是开着的,里面随意地放着扫把跟垃圾筒。桌子整齐地排列着,对面就是讲桌,然后是黑板,学生座位跟讲桌的位置,和普通教室并没有任何不同。



讲桌上,好像有什么……红色的……深红色的,是……人,那是——



讲桌上,有人倒在那里,背对着黑板,全身是血。



“哇!”我忍不住大叫。



啊……居然大叫出来,真丢脸……不对、不对,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有人倒在血泊中,大叫是当然的吧。曾经在小说中看过对电视剧的嘲讽,说看到尸体就尖叫的演法很不自然,原来并非那么一回事,要是眼前出现尸体,不管是谁都一定会尖叫的。



我用力地呼吸着,手不自觉地扶在墙壁上,胸口发痛。血泊中蜷缩着身子的人,虽然被血浸湿了一片通红,但看得出来是穿着鹰羽高中的男生制服,那应该就是本校的学生了,个子很小,以男生而言皮肤算白的,可是只凭这些条件根本不足以归纳出特定的对象。



是谁?虽然想知道,但是我并没有确认的勇气跟余力。绫香往前踏出了一步,她直直地看酱被血染红的人,从教室这端绕过桌子开始走近。一步、一步、一步、一步,又一步……



“啊……绫、绫——”我拚命想叫出她的名字,喉咙却梗着说不出话来,就连不会唱歌的金丝雀,都可以发出比我像样的声音吧。



绫香低头看着讲桌上满身是血的男生。我也踏出了一步,但是却跟绫香不一样,只有一半的气势,手扶在墙壁上,缓慢地前进。一步、一步、一步……只走到这里,就停下了脚步。眼睛好像雾雾的,这才发觉,自己正在流眼泪。



“怎么会……”绫香小声地说着,从背后看不到她的表情。她抓住血泊中的男生手腕,这是多么大胆的动作,我是不可能做得出来的。“手还是温的,可是没有脉搏耶。”绫香确定地说。



耶?没有脉搏……就是已经死了的意思。



已经死了。



已经死了。



已经……死了?…两眼开始晕眩,头很痛。



“香取同学,请你去报警。”绫香说得很快。



“报、报警?”



“嗯。”绫香站直身体。“人已经死了。”



“死了?”



“被杀死的,快叫警察。”



“被杀……被、被杀——”



“你们在做什么啊?”跟现场不太搭调的爽朗声音从背后传来。



“镜、镜同学——”猛一回头,就看到镜同学站在那里,她是正要回家吧,手上拿着学校的绿书包,用跟绫香成对比的冷淡眼神瞄着我。她本人绝对没有瞧不起人的意思,可是会让别人产生这种感觉的话,说到底还是一样的。



“唉呀,你是……”绫香也吓了一跳,比发现尸体的时候反应更大。“你应该是跟我们同班的吧,叫做——”



“镜棱子啦,镜子的镜、棱角的棱、伊布美奈子(注19)的子。请别忘了我的名字喔,有栖川同学。”



“我叫须川。”绫香立刻说道。



“啊,请问,为什么镜同学你会在这里?”



“还问为什么?”镜同学露出受不了的表情:“你的尖叫声响遍了整条走廊啊。”



“啊……”我正在抹眼泪的手移到嘴边。



“重点是——”镜同学用堪称为豪迈的步伐来到了尸体前面,然后低下头仔细查看死者的脸,这个动作让我心底大吃一惊。“嗯,这是岛田嘛。”



“岛田?”她说的岛田,是指我们班上的那个岛田吗?是那个身为不良团体的一份子,却反而常常被欺负的岛田吗?然而我还是没有去确认的勇气。



体育老师跑过来了,大概是跟镜同学一样听到我的尖叫声吧,大家都叫他斯巴达(非常好记对不对),是个以对学生咆哮为生存意义的老师。斯巴达老师来到美术室里,边走还边大声咆哮着:“是谁在大叫啊,吵死了,混帐东西。”然而当他一看到岛田的尸体,马上“哇——”一声很丢脸地叫出来,整个人腿都软了,还断断续续发出噫噫呜呜的哀嚎声。斯巴达的胯下明显地湿了,阿摩尼亚的臭味跟尸臭混在一起。



“真是没用的家伙啊。”镜同学用一种看笨蛋的眼神,瞧着斯巴达的蠢样。



我想把视线从岛田的尸体上移开,于是看向黑板,发现上面有用粉笔写的字,是很大的字体,写着—



“不要吸”



3



我的特异功能被发现,应该是在吃到差不多第五个人的时候,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所以早就埋葬到记忆的深处。



当时仓坂医生仍然按照一星期一具尸体的频率提供食物给我,这件事情一直持续到医生去世为止。然而我无法理解,医生他为何要冒着那么大的风险,来帮助我存活下去呢?基于爱情吗?不,怎么可能,当时我只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小孩子而已。医生他有恋童癖吗?可是像仓坂医生那样的人应该很有钱,而这个国家只要有钱什么都买得到,没必要为了一个我就去犯下杀人罪吧。



“砂绘——”医生不知从何时起,已经直接叫我的名字了。“你知道这间医院的七个不可思议吗?”



“啊——”我偏着头:“没听过。”



“咦,是吗?半夜会出现的444号病房,或者是候诊室里排队的小朋友呢?”



“没有耶。”



“是吗……没有我以为的那么轰动啊。”医生没趣地回答,然后用手推了推墨镜,抬头看着诊疗室的天花板。



“怎么了吗?”



“不,没什么。”说完他笑了笑,摇晃着椅子。“这么说来,你也没听说过会吃人的电梯啰?”



“那是什么故事?”基于礼貌我决定洗耳恭听。



“就是有某个病人从四楼搭电梯要下到二楼,结果电梯到了三楼一打开,里面一个人也没有,在四楼进电梯的那个病人不见了——”



“那个病人先坐到更下面的楼层,出了电梯吧?”我立刻回答,这种事情根本不需要提出来讨论。



“不可能的。”医生愉快地摇着头。“其他患者都确定有看到,灯号显示那名病患搭乘的电梯下到三楼,所以没办法先从别的楼层出去。如何……恐怖吧?”



“呃……”我对那些灵异故事没有兴趣,而且现在的我并没有那种闲情逸致去探讨。“医生——我咽了下口水:“其实我是想——”



“嗯,我了解,今天也调到肉了喔,这次是二十五岁的男性,大概有做运动的习惯,脂肪比例没那么高,赶快来吃吧,肚子饿了对不对?”



“不是的,我……”



“我想你每次吃烤肉片也会腻吧,所以我去买了《今日料理》的肉类食谱特集喔。”



“不是的——”我从椅子上用力站起来,结果头一晕,又立刻跌坐回椅子上。虽然我有打点滴补充肉类以外的营养素,不过看来效果也是很有限的。“那个,我有话要说。”



“有话要说?”医生正要从抽屉拿出食谱的动作停在半空中。“对我?”



“是的。”



“是要商量事情吗?”



“是的。”



“看你的表情,好像是很严肃的内容喔。”他低声说着,又转动椅子跟找面对面,透过墨镜专注地盯着找。“只要不是恋爱的话题,都可以跟我商量。”



“呃……”我犹豫着,不知道究竟该不该讲,在我身上发生的……这个异常现象。



“怎么了?”



“我——”我开了口,因为事到如今,能信赖的就只剩下这个人了。“我的脑子……怪怪的。”



“哦……是是是。”



“啊,不对,我不是那个意思喔。”我连忙澄清。“呃,那个……该怎么说才好呢?嗯,啊,呃……”



“冷静一点。”医生温和地微笑。“似乎应该先让你填饱肚子才对,来吃吧?”



“啊……好、好的。”我点头,事实上,肚子真的饿了。



这回医生准备了汉堡肉。特地去买食谱,结果做的却是汉堡肉?我感到失望,但只有一瞬间而已,毕竟食材光是用肉,能做出的变化也很有限吧,这一点只能自己忍耐,有得吃已经很幸福了。我脑中转着这些想法,直到微波炉发出哔的声音。



“好,汉堡肉熟了,不要客气,请用。”医生把热过的碎肉团放到我面前,还不忘准备刀叉跟水杯。



“我开动啰。”我小声地表达由衷的谢意,然后撕去保鲜膜开始进食。热气扑面,充满肉的香味,我吃了一口,肉汁包围着舌尖,肉块通过喉咙,是幸福的感觉。为什么吃东西这个行为,会让人这么地愉悦呢?我吃得很陶醉。



“那么,应该可以跟我说了吧?”医生看到盘子已经空了,就用食指推了推墨镜,催促着我。“刚才你说要商量的事情。”



“啊,是。”我用纸巾擦一擦沾满了油的嘴唇。“呃,其实……”可是却不知该从何说起。“就是——”



“刚才你说脑子怪怪的,是吗?”



“是的,我的脑子……不,不是那样的——”我用力深呼吸,让自己冷静下来,然后低声地说:“是有东西跑进脑子里了。”



“什么东西?”



“比如说……我上星期不是吃了一个女的吗?”



“嗯。”



“那个女的,应该……有一个哥哥。”



“耶?”医生的嘴巴微微张开。“嗯,的确是有,可是你怎么会知道?”



“我也不清楚。”我诚实地摇摇头。“虽然不清楚,不过我就是知道了。”



“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啰。”



“就是——”我一口气说出来:“就是我吃下去的人,所拥有的记忆跟想法,会跑进我的脑子里面来。”



“啥?”医生口中发出不明所以的声音。



“所以……对方残存的记忆,还有认真思考过的事,我都会知道,虽然只有一点点而已。”



“那也就是说……”医生清了清喉咙:“连记忆也一起吃下去的意思吗?”



“差不多。”



“怎么可能,没有这种事的,砂绘,你是不是搞错了?大概是……”



“刚才,我吃掉的汉堡肉——”我集中意识探索。“这个人,是篮球选手,而且,应该是外国人。还有,他小时候因为车祸导致右手……”



“这——”医生用惊愕的表情盯着我。



“都说中了……是吗?”我战战兢兢地问。



“全都……没错。”医生也战战兢兢地回答我。



“医生,请问……”



“全都没错。”医生还是战战兢兢地:“那么,对方的名字你也知道吗?”



“不……并没有到那么详细的地步。”



“喂喂,怎么会有这种事?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医生还在惊吓当中。“我问你,砂绘,刚才你说只有一点点而已,到底是可以吃进多少记忆啊?”



“呃,就是说……对方认真思考的事情,或是无法忘怀的强烈记忆,我都可以知道,可是一些轻微的片段就不清楚,声音也是……时有时无的。然后……还出现过在妈妈肚子里的影像,就是电视上常看到的那样。”



“强烈的记忆,或是潜意识里的东西,都会出现是吗?”



“嗯,这种事情实在是……”



“喂——”医生一边推着眼镜一边怪叫:“不可能的啦,怎么会——”说完他就站了起来,从冰柜里拿出肉块,用力凝视着。“这个……这种东西里面会有记忆吗?太难以置信了,所谓的意识都是幻觉,会储存记忆的应该是脑部啊,不对,不是应该,根本就是这样。



这种肉块里面会有什么思想?这个有问题,一定是突变。”



的确,一开始我真的吓了一大跳。自己的脑中混进了陌生的记忆:没看过的风景、从未去过的国家、未曾体验过的感情……这些东西跑进了自己的记忆里来,不论是谁都一定会受到惊吓的,没有比自我怀疑更恐怖的事情了。



医生一边瞄着肉块,一边还在喃喃自语着。



“呃,医生……”我有点担心。



“啊——”医生把肉放回冰柜里,然后用缓慢的动作转过来面对我。“不要紧的,我没事,只是有点吃惊而已。原来如此,吃进记忆……是吗?那就像是传说中的貘一样呢。”



“貘吃的是梦境。”



“可是太不可思议了,就算肉跟内脏是会储存记忆的,光是吃进肚子,也不可能会读取得到啊。放到嘴里,用胃部去消化,最后被排泄出来,在这段过程当中,你的身体有发生任何变化吗?难道你身体里面有装设什么感应器吗?”



“这……”即使他这么问,我也不可能回答得出来。



“这种事情,以前曾经发生过吗?”



“不,这是头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