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装客户端,阅读更方便!

第二章(1 / 2)



天尚未亮,赖科就醒了。隔着窗帘,能依稀感到天边泛起的亮光。是积雪的反射吧,赖科茫然拉开窗帘,向外望去。雪积得比想象中少。若天能放晴的话,一上午就能把积雪全都化掉。



外面格外吵。拧开结实的双层锁,推开窗子,哪知却是茫无所见,只有冷意纷纷涌进,使赖科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幕边兀自熟睡着,似乎一点没感觉到冷,依然不盖被子就蜷曲床上,熟睡的样子仿佛一只柔弱的小动物——或者,一个坏掉的玩偶。



赖科披上大衣,朝玄关大厅走去,碰到了佣人七村。



“哎呀,早安!”睡眼惺忪的七村,向赖科打招呼道,“那位侦探先生呢?”



“还睡着。外面挺吵的,出什么事了吗?”



“打开门的认证装置被弄坏了。”



“被弄坏了?还是它自己坏了?”



“你真没听清?”七村眯缝着眼,看着赖科,露出一丝诡秘的笑,神秘地说,“该不是你弄坏的吧?”



“你说什么呢!”



“嗯,你到大门那里去看看吧。主人应该还在那里。”七村摆了摆手,离开了大厅。



赖科穿好鞋子正要出去,却被眼前的认证装置挡住了去路。从里面到外面,似乎也必须通过认证。



正不知如何是好,门从外侧被打开了。一个穿着黑色羽绒服的人走了进来。是道桐一。只见他正用手擦着眼镜上的雾,察觉了站在玄关门口的赖科,忙低头行了一礼:“早上好!睡得如何??房间的感觉还行吧?”



“嗯,还好。对了,我刚才听七村说,大门的认证装置被弄坏了,是真的吗?”



“嗯,”道桐一沉默片刻,问道,“要来看看吗?”



赖科点了点头。



道桐一把手伸进凹口,门打开了。外面昏暗的天空上,依然飘着稀稀落落的雪片。玄关和大门之间,有好几串来回走过的脚印。赖科顺着那些脚印,冒雪走了出去。



从带顶棚的门廊往前走五十米左右,就是白色的围墙和嵌在围墙上的大门。厚实的黑漆大门上没有任何装饰和缝隙。它是连接“断头台城”与外界的唯一通道,一旦被关上,里边就完全与世隔绝了。



大门的旁边,是那间装有控制大门开关的水泥小屋。小屋的门敞着,从外面看去,一片狼藉。被砸得粉碎的部件、被扯得乱七八糟的配线,还有从未见过的细小的精密零部件,都散乱在小屋的地板上。从破坏的程度及留下的痕迹来看,应该是用了相当结实的棍棒,否则其程度不会如此之甚。



“在这间小屋里,可以控制装配有静脉和声波纹认证装置的门的开关,还可以通过对讲机与外部进行通话,监视外部的情况。但这些装置全都被破坏掉了。”道桐一作着详细的说明。但即使没有这些说明,从小屋里的状况,亦能猜出个八九分。



“是你最先发现的?”



“是城间。她听到外面有动静,就起身去找七村,然后两人一起去了计算机房。在检查是否有什么地方出问题时,发现控制大门的系统上,显示出了警告。”



“是你最先到的这里吗?”



“嗯,不过……在我到这里之前,小屋前面已经有了一串很模糊的脚印。因为被后来下的雪覆盖住了,所以很难辨认出是谁的。也就是说,破坏装置的人,很可能是半夜干的。”



“装置被破坏的时间,服务器上没有记录吗?”



“这个问题嘛……”



“那么,大门上配有手动开关装置吧?”



“嗯。不过,关于这个装置……”道桐一肃然道,“大门旁边,原本有个可以用来插入手摇曲柄的小洞。摇动曲柄,就能把门打开。但是……”他边说边绕到小屋后面,像是寻找什么似的,用手摸索着白色的围墙,继而打开一个突起的盖子,只见一个黑糊糊的小洞露了出来,“这小洞被铁块塞住了,以致手摇曲柄插不进去了。”



“啊?”赖科把脸凑了过去。果然,在一个四方的洞里,塞着一个看上去很硬的东西,好像是一块大小跟小洞相当的铁块。



“这样一来,用手动也无法打开大门了?”



“是的。”



“不过,这应该不是最近才塞进去的吧?你看,上面还带着铁锈,可以断定是很早前就被塞进去了。”



“嗯。说出来不怕你笑话,对认证装置的定期检查,我们从来都未怠慢。然而对手动部分,却几乎根本没在意过。”



赖科重新仰起头,注视着围墙。围墙很高,站在墙根仰望天空,几乎有一半视野会被遮住。若想用普通的梯子翻过去,是绝对不可能的。不,这一定是视觉上的压迫感造成了心理错觉。既然能看到墙的顶端,从理论上讲,就应该能翻过去。从一开始就否定了这个可能,肯定只是内心深处的某个地方在无意识地逃避。



“也就是说,我们被关在这里了,是吧?”赖科环视着四周。从大门到玄关,除了来回移动时留下的脚印以及高高屹立在那里的白墙和周围的皑皑白雪,再没有任何痕迹。



被关住了……



向远处延伸的围墙,把宅院紧紧围着。墙外的声音、气味还有空气都感觉不到。它的外边究竟有些什么?沙沙作响的树木?澄清见底的湖水?还是无边无际的虚空?头顶上的天空和墙外真的连着?一直连到被围墙遮住的那边?或者说——围墙的彼端,亦有着同样的天空?



依然模糊不清的天边,渐渐亮了起来。



当道桐一和赖科返回玄关大厅的时候,城间和七村已经并排站着在那里等候了。“主人,剩下的食物不多了。”七村以一副很老实的样子说道。但是,从她的神态里,赖科能看到一种挖苦的表情。



“具体说说,还能维持几天?”



“一日三餐的话,还能维持三天。一日两餐的话,还有四天半。”



“那就够了吧。到那时肯定会有办法的。”道桐一冷静地说,跟着便把头转向赖科,“幸亏男士也比平常要多。赖科先生,也许我会请您和幕边先生帮我些忙,届时望不吝关照。”



“彼此彼此,你就当我们是什么工作都接受的万能公司好了,别客气。”从某种意义上讲,事情也许是在朝好的方向转换。赖科如是心想。至少,不用再担心会被赶出去了。



想到这里,突然,一个念头闪过了赖科的脑海——把门弄坏的,该不会是幕边吧?



不,不会的,赖科立即就否定了。他应该过不了玄关的认证装置。既然从玄关出不去,那就只有使用窗户,但刚才又没发现其他可疑的脚印。



把门弄坏的不是幕边。



那么,又是谁,为了什么目的呢?



“在这种情况下,没有什么能和外面取得联系的方法吗?”



“很遗憾,没有。对了,您有手机吗?如果有的话,把天线拉到极限试试,也许能接到信号。不过,我从未试过,不敢保证。”



“我的留在车上了,幕边没有手机。”



“那么……就只有采取古老的方式了。”



“古老的方式?”



“譬如烽火。”



“但是,会有人回应吗?”



“开个玩笑,别当真。”道桐一轻轻往上推了推眼镜。然而,他那一本正经的表情,看上去无论如何都不像是开玩笑。须臾,道桐一接着说道:“我们还是先不管联络方式了,先考虑一下怎么从这里出去吧。城间、七村,你们准备餐点时,按一日两餐计算。赖科先生,等幕边先生起来了,请您和他一起到我这里来。我至少得给你们注册一下静脉模式的数据。这样,你们就可以在这里自由行动了。”



“哎呀呀,主人,那样好吗?”七村插嘴道。



“注册以后,活动起来比较方便,对吧?”



“这么大的事,还是先通知大家一声的好。”城间也畏畏缩缩地附和着七村。



“现在离天亮还早……”道桐一看看手腕上的手表,抬起了头,“那好,十点钟我们一起吃早餐,到时由我来向大家解释。解释后再给他俩注册,这样总可以了吧?”



“是!”两个佣人异口同声道。



“那好,十点钟见。”



道桐一、七村、城间还有赖科,四个人谁都没有开口提及大门被弄坏的事,就这么在大厅分了手。或许是因为谁也不想把事情弄复杂吧——赖科暗想。



回到客房门前,赖科又看见了一张反面朝上的照片。照片被放在了地板上。赖科迅速地环视四周,却依旧没觉得有何异常。“照的不会又是我吧?”赖科忐忑不安而又带着一丝期待,将照片翻了过来。那上面照的是一个房间,一个似乎在哪里见过的房间……没错!那就是……会客室!



再定睛一看,照片中的沙发下面又有张纸片,上面映着模糊的图案。莫非那也是张照片?照片中的照片!这莫非是一道让他去把那张照片捡回来的指示?



赖科拿着照片,进了客房。幕边兀自酣睡着,赖科正要把他推醒,又住了手。也许还是独自前去较好?犹豫片刻之后,赖科只身离开房间,来到了空荡荡的会客室。依着照片的指示,他很快便从沙发下找出了那张纸片。果然又是一张用一次性成像相机照的照片。赖科眼前突然浮现出第一次在客房门前捡起照片的情景。从那时开始,他就像是在照片中迷了路,始终找不到出口。



这回,照片上照的是一个赖科从未见过的地方。像是用石头垒起的墙壁前方,摆着一个衣帽架。下面,放着另一张纸片。



又是一道指示!



直觉告诉赖科,照片尽头的一个安静处,“死”正召唤着他。



石头垒成的墙壁?赖科能想到的只有北边和南边的两座塔。他决定先去南边一探。



塔和城连成一体,只要打开走廊尽头那道沉重的铁门,不用出去就能直接走进塔的内部。塔内一片漆黑,若不借助走廊的灯光,几乎和失明无异。塔内只有一间连通往二层的楼梯都没有的空屋,四壁都是裸露着的砖石,迫来阵阵阴冷。这房间的用处是什么呢?



赖科很快就在房间中央看到了照片上的衣帽架。但是,下面没有照片。看来是找错地方了。赖科立即又朝北面的塔走去。



北边的塔和南边的一样昏暗。但与南边的塔不同的是,这里拥有通往二楼的楼梯。赖科明显觉得这回肯定离“死”的指示不远了。他很快便从楼梯口发现了和刚才完全相同的衣帽架。



下面果然放着一张照片。



通往“死”的路径再次开启了。赖科一步步走向了“死”召唤着他的地方。



照片上照着一个长长的走廊和两扇门。其中一扇的缝隙中,夹着一张白色的照片。



让赖科惊讶的是,这张照片上竟然有着他的身影!是早上他朝玄关大厅走去时的背影!



赖科顿时恍然,返身朝客房跑去。拉开一切序幕的地方,竟然就是他的隔壁!



客房隔壁门下的缝隙里一无所有。



但赖科坚信她就在门的彼端。于是,他轻轻敲了敲门。



没有回应。



“初次见面。”赖科主动打破了沉默,“我……我是来帮助你的。你不用再试探了。你的玩偶我确实收到了。”



又是一阵沉默。赖科忽觉得胸口隐隐作痛。



“我是来带你出去的。你想到围墙另一边的世界去,对吗?”



围墙彼端的世界。



外面的世界。



“如果你在房内的话……说句话,好吗?你知道吗,一想到你也许不在那里,或许从一开始就不在那里,我就非常不安。”



“死”,一个没有名字的女孩。或许,从一开始,不单是她的名字,就连她这个生命都是不存在的。赖科一直被这种想法折磨着,他需要的是她在那里的证据。



突然,房间里传来“咔嚓”一响。



片刻后,从门下面的缝隙里递出一张尚未完全显影的照片。刚才那一响,就是按快门的声音。



白色的相纸上,慢慢显现出清晰的图像。



是一面镜子。



一个幽灵般身穿褴褛不堪的白色连衣裙的少女,拿着照相机照着镜中的她。照相机虽挡住了她的容貌,但赖科确信她就是他苦苦寻觅的那个女孩。



“我一定会把你救出去的。”



“谢……”少女首次作出回应,“谢谢你,侦探先生。”



侦探。



少女的回应使赖科万分惊喜,但这个词却深深刺痛了他。他是侦探吗?



许久,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



赖科用指尖轻轻摸了一下房门,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使他立即缩回了手。



赖科无言回到客房,望着熟睡的幕边,一时陷入沉思。侦探——幕边自称的那高贵血统虽未经证实,而且很可能只是个形式,但他却是少女渴望着的侦探。



“我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呀?”赖科坐到床上,沮丧地抱着头。



“出什么事了?”幕边的声音使赖科猛一哆嗦。他依旧蜷身躺在床上,用玻璃球般的眼睛盯着赖科。赖科就像是切换开关的按钮一样,努力转换着头脑,但效果似乎不太理想。



“啊,你醒了?你睡着的这段时间里,出了很多事。”



“你好像挺难过的。”



“有点吧。”



“有谁死了?”



“死?谁死,对你都一样吧?”赖科倒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对幕边说道,“幕边,你告诉我,怎样才能当侦探?”



“你没事吧?突然问这种问题?”幕边眨着大眼睛道,“反正,又没有对侦探的专业考核,只要适应了死和绝望,任谁都能当侦探的。”



“你是说要先当死神或瘟神?”



“可以这样理解。做好了死的准备,才是真正的侦探。对待自己的死是这样,对待别人的死亦是这样。如果不能接受这些的话,留给自己的只有痛苦。”



“你也懂得痛苦?”



“嗯,这世上有太多无法挽救的事,就像光靠你我两人没办法拯救所有人一样。因此,当我快要死去的时候,就算只有我一个人,我也不会期待有谁能来救我。其实,我曾经幻想过,幻想会有那么一天,把我抛弃的人们又重新回到我身边,向我伸出手,把我从绝望中拯救出来。然而,我错了。谁都不会来救我。”



“不会觉得失落吗?”



“失落?我本就不知道何谓快乐。我一直觉得死是日常生活的一部分。”说罢,幕边微微垂下眼皮,喃喃自语道,“我还想再睡会儿呢。”



“喂,等等。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赖科的话音刚落,幕边就像一根绷断了的琴弦,浑浑噩噩又掉进了梦乡。



赖科从口袋里拿出“死”的照片凝视着,自言自语道:“做好死的准备,才能当真正的侦探……”



赖科再次只身离开房间。路过会客室,准备朝走廊深处走去时,他突然被一个温柔的声音唤住了。



“赖科先生。”是道桐蓝。道桐蓝那笑意轻浮的脸庞,比昨夜昏暗灯光下所见到的更显俊俏、温柔。从赖科的角度看来,若用“女王”这个名称来形容道桐蓝,无疑会比“王”字更加贴切。



“王”……和“看守”!



道桐悠坐在沙发上,那穿着黑色紧身裤袜的瘦长双腿,仿佛描画着奇怪的几何图形一样,大大咧咧跷在一起。



“早上好!”赖科向道桐蓝打了个招呼,“我正准备到你那里去呢。”



“你还记着昨晚的话?太好了!”道桐蓝有些兴奋,“所谓约定,就是能让明天更加快乐的东西。欢迎你的光临,我是带你去见‘猎头玩偶’的向导,请多关照。神秘的玩偶正在黑暗的森林里等着你呢。”



“森林?”



“只是打个比方,别介意嘛。那好,我们走吧。”



“道桐悠小姐呢?”



“阿悠也去。”道桐蓝答道。



道桐悠把手上的咖啡杯往玻璃桌上一撂,站起身来,没塞进裙内的白色上衣和灰色的百褶裙一同晃动连连。



“不用等等她吗?”赖科问道。



“不用。”说着,道桐蓝忽将话题一转,问道,“赖科先生,你去过二楼没有?”



赖科摇了摇头。



“对了,好像还有一位侦探吧?叫什么来着?啊,对,是幕边先生。他人呢?”



“唉,他还在睡觉呢。醒是醒了,但好像没有完全清醒过来。他大脑的转换总比别人慢些。”



“哦,是吗?”



“道桐蓝小姐,”赖科有些踌躇,“我有个问题,不知该不该问——你和道桐悠小姐不是双胞胎吧?”



“当然不是,怎么了?”



“啊,不,没什么,没什么。只是,从名字上来看,没使用数字的就你们两个人呢。”



“就这些?那未免太简单了吧。”



道桐悠迈开大步,向前方走去。



“从长相上,应该也能分辨出来的吧。”道桐蓝紧接着说道。



此时,道桐悠突然驻足。紧随其后的赖科无暇站定,肩膀撞到了道桐悠。道桐悠立刻夸张地跳到离赖科很远的地方去了。



“抱歉,你没事吧?”赖科被道桐悠出乎意料的举动弄得有些不知所措。



“嗯。”



道桐悠的手按上胸前。



“对哥哥以外的男性,我还不太适应。”



话音刚落,道桐悠就恢复了平静。



道桐蓝带着赖科,继续朝南边的楼梯走去。在台阶前,看到了一个身穿荷叶边连衣裙、头发左右各扎成一个饭团状的少女。许是那发型的缘故,她宽宽的额头更显突出。估计又是那组数字中的某个——赖科心想。既非三和四,就是二或五了?



“姐姐,”饭团少女一脸讶然,“那位先生是谁呀?”



“是侦探先生。”



“啊,不,我是……”似是觉得没必要一次次纠正,赖科把说出半截的话又咽了回去。反正被叫做侦探的感觉又不坏。



“姐姐,外面下雪了呢。”



“是呀。”道桐蓝看着她,说道,“你一个人待在这里,不觉得冷吗?”



“一点也不冷。我们现在就出去玩雪吧。”



“这个嘛……嗯,我现在要带侦探先生去看那个玩偶。”



“带侦探先生去?”



“嗯,你要不要一起去?”



“可以吗?”饭团少女看着道桐蓝,又看了看赖科。



“当然,没关系的。”赖科说道。



“那就把我也带上吧。”少女开心地说道。



“好。”道桐蓝说罢,又把头转向赖科,“她是小二。挺可爱的吧?”



赖科看着道桐二。她有着一副与其他道桐家的女孩同样清秀的面庞,若真如编号所记是“斧头”的话,那无疑是一把可爱动人的斧头。



“王”、“看守”和“斧头”上了楼梯。赖科跟在后面,考虑着若自己加入她们的行列,是选择“刑吏”好呢,还是选择“记录员”才好。“记录员”大概更适合自己。想到这里,赖科不禁苦笑了一下。



“二楼的构造比较复杂。”道桐蓝解释道,“整体上分内外两部分。外侧是四个房间和使之连接的回廊,要到里面去,只有通过北边的塔。回廊内侧都是收藏室,被斜着分成两部分。去那里是不需要经过塔的,但必须通过北边或南边的楼梯。”



爬上最后一阶楼梯,眼前又是一道配有认证装置的门。虽已有些习以为常,但对没注册数据的赖科来讲,每次都是一种腻烦的感觉。



“要打开这门,就必须通过这个虹膜认证装置。瞳孔周围有许多固定的纹理,就算是双胞胎都不会相同。”道桐蓝说道,把右眼靠近门旁的一个很小的黑色显示屏。



门悄然开了。



“好了,快进去吧。一旦关上了,又得重新认证一次。”赖科被道桐蓝催促着进去了。



走廊里除了亮着几盏长明灯,再无任何灯光。凭借微弱的亮光,只能依稀辨认出走廊的轮廓。四下里唯有静寂,简直连氧分子活动的响动都能被皮肤感知。



“阿悠姐姐,没有什么可以照亮的东西吗?”



“我倒是带着打火机了,不知行不行啊?”赖科一时微微觉得有些意外,却无暇加以深究,随口说道。



“正好,收藏室里有蜡烛。那我们就先到最近的房间去吧。赖科先生一定很不适应这么黑的环境。”道桐蓝建议道。



于是,几个人摸索着打开了离他们最近的房门。道桐悠从赖科手中接过打火机,点燃了蜡烛。摇曳的烛光直如要将脚下的红地毯濡湿,一点点把房间照亮。一个让人瞠目结舌的离奇世界,正一点点现身赖科眼前。收藏室最醒目的地方,挂着一把巨大的镰刀。弯曲手杖般的木质刀柄上,装着近一米长的月牙形刀刃。



“这里就是收藏室。挺像是在昏暗森林里冒险吧?”看着赖科一脸惊讶的表情,道桐蓝半开玩笑地说道,“武器这方面,小二最精通了。”



“别这么说,我只是多少知道一些罢了。”道桐二谦虚道。烛光映着她的侧脸,神情似比适才更郑重几分。



“这是……”赖科指着镰刀问道。



“这是英国一个古老的异教徒集团处置内部成员时,用来斩首的镰刀。”道桐二解释道,“刀刃的制法和日本刀很像,都是用钢和软铁分层构成。所以既结实又锋利。”



听着她的解释,赖科仔细看了看镰刀的刀身。跟苍白的刀背不同,其刀刃泛着耀眼银光。仅仅是那光泽,便让人不寒而栗。



“这把刀是真东西?”



“的确是真货。不过,为了使它不能切断东西,已经磨掉了刀口。但是,若重新对之加以磨砺的话,绝对还是一把完美的斩首镰刀。”



赖科听毕道桐二的解释,朝四周望了望。顺着墙壁,排列着一个个巨大的玻璃柜子,里面陈列着各式各样的刀剑兵器,其中尤以刚柔结合的日本刀最臻完美之境。据说,很多人都对道桐久一郎的藏品钦慕非常,而他本人活着时亦曾以日本刀收藏中介的身份东奔西跑。



“日本刀确实是适合斩首的刑具。”道桐二好像猜中了赖科的心思,特意补充道,“你知道吗,为了表示日本刀的性能,通常会用五人体、七人体这种单位。那表示着此刀一次能切断人体的总数。换句话说,若此刀能一举斩断五个人,那砍下脑袋就更不用说了。据说,这种测试是用犯人的尸体进行的。”



“这里所有的刀口都被磨掉了吗?”赖科问道。



“父亲以前一直是这样说的。但是,仔细看看刀口就会发现,有一些很明显是磨过的。至于具体是哪几把嘛,我是不会告诉你的。”



看来,道桐久一郎生前曾严禁大家取下这些陈列品。而此时此刻,纵有人违背这条禁令,亦不会再有谁出面制止了吧。



赖科跟着道桐二,边注视玻璃柜内的藏品边继续听她讲解。



“这两把是十七世纪的德国使用过的处刑剑。”道桐二指着两把全长八十公分左右的长剑,说道,“中世纪时,剑象征着骑士的荣誉和尊严。被剑处死,比被其他刑具处死要显得更受尊重。有的骑士甚至会恳求用剑来行刑。”



赖科看着那两把被平行着摆放在一起的剑。剑的尖端与通常的尖状不同,呈圆头状。也许从一开始,它就被做成了只能斩切、不能刺扎的武器。



“仔细看看剑柄周围,就会发现剑身上有一道很宽的剑槽。”道桐二继续说道,“这是要确保剑刃上不会凝血。血会顺着槽,一直流向剑柄。”



“剑槽旁边好像还刻了字。”赖科把脸贴近玻璃柜子,说道。



“那是德文:‘吾举剑时,定祈祷所有罪人永生。’其实,剑背面还有行字:‘若法官察明其恶,吾定将处之以极刑。’”



这两把德国剑的旁边,放着一把法国的处刑剑。刃宽约五公分,剑长约七十公分。剑身非常简洁,没有多余的装饰,只剑柄顶端有个剑托,恰到好处地平衡了剑体。这似乎是一把双手剑,剑柄比一般的剑柄略长。其剑尖跟德国的相同,均呈圆形,而剑刃亦同样刻着文字。不过,这把剑只有一个词——正义。



“这两种剑上,都刻着车轮图案。斩首刑出现前,将犯人绑在车轮上活活打死,是一种主流刑罚。因此,这些车轮其实象征着死亡。啊,还有,你看看这把短剑。剑柄和剑刃之间,是不是刻着星星的图案?这就是人称‘六个无头骑士’的短剑。据说,它会给持有者带来接连不断的灾难……”



道桐二滔滔不绝地讲述着所有刀剑的来龙去脉,原本平静、清秀的脸庞,面对这些冰冷的刀剑,竟仿佛感到了它们的邪魅一般,眼神杂着丝丝贪婪。在过去那个当众斩首的年代,像道桐二那样面对血腥场景却如此神采飞扬的人,想必不少。否则,又何必要在众目睽睽下进行斩首呢?事实上,那确实是个把斩首当做娱乐的时代。



“这房间里除了刀剑,没有断头台?”赖科问道。



“断头台在隔壁房间。你想看?”道桐蓝问道。



“嗯,可以吗?”



“当然。”道桐蓝答道。



道桐悠秉烛先行。赖科看着道桐悠的背影,想着这座安装了各种高度现代化安全监控系统的宅院内,此时竟只能靠一根小小的蜡烛来照明,不禁觉得有些滑稽。这莫非就是道桐久一郎别有用心的设计?



道桐悠打开隔壁房门。昏暗如故的房间中央,有两根漆黑的柱子。柱子的上端被一根横木连接,下端则插着一块垂直地面的薄板。板中央被挖出了一个圆形的洞。



不消说,那一定就是断头台了。昏暗中闪烁黑光的斩首器械,看上去就像是“断头台城”的主人。



许是铡刀被从断头台上取下了的缘故,那种刑具独有的阴森、恐怖,此时很难领略得到。



“说到西洋藏品,当然是断头台最具价值。这些斩首刑具里面,父亲最钟爱的就是断头台。那大概是因为它非常单纯的缘故吧。毕竟,开发、制造它的唯一目的,就是要砍下人的头颅——除了斩首,不再有别的用处。而刀剑则不同。或许,这才是真正的理想刑具,一个精炼的刑具。”



让赖科有些出乎意料的是,本想着会到处摆放断头台的房间,却只放了这么一座。这不能不让他觉得有几分扫兴。



“成型的断头台只有这一座。”像是预料到了赖科的反应,道桐二解释道,“其余的都被分解成了部件,摆在那些玻璃柜里。”



顺着道桐二的目光,赖科走近柜子。果然,里面摆着许多堪称断头台核心部分的铡刀和其他一些部件。铡刀巨大的刀身被厚实的木板夹着,白刃裸露在外,寒光刺眼,仿佛镜子般映出了赖科的身影。除了铡刀,木板中间还夹有沉重的铅,要想搬动它,肯定非常困难。



“虽说这些刀口都被处理过,但若它当真从天而降的话,下面的人也很难没事吧?”道桐二说道。



几人想象着那种血腥的场面,一时均都默默不语。



只听得道桐二重复说道:“倘若这刀口从天而降,嗯,恐怕任谁都跑不掉的。是不是呀,姐姐?”



道桐悠微微一笑,没有言语。



听着这番话从这样一位小姑娘的口中幽幽说出,赖科心下不免有些微微发毛,越听越觉得脖子后面凉飕飕的,隐隐然似有冷风拂过,不禁用手摸了摸后脑勺。



“断头台的历史可以追溯到石器时代。”似乎有意,又似乎无意,道桐二没有理会赖科的感受,自顾自讲起了断头台那悠久的历史,“重约一百公斤的石质刀刃曾被挖掘出来。当时的人类好像将它嵌到棍棒前端,以钟摆的姿态来砍下动物头颅。中世纪之后的德国,出现了一种名曰‘楼板’的刑具,这据说就是史上最早用来处置犯人的斩首刑具。它和现在的断头台不同,不是依靠刀刃自身的重量,而是借助第三者的力量砍断脖颈。据说,那是巴伐利亚一个名叫约翰的人,处决叛乱主谋时采用的刑具。他先备好两根短柱,中间设置一块板子,固定好犯人的脑袋,再在犯人的脖颈处搁上刀刃,用木槌敲击刀背,就这样硬把刀刃砸穿过犯人的脖子。



“而那种靠刀刃自身重量斩下头颅的刑具呢,则直到十六世纪以后才告出现。最具代表性的是被称做‘哈利法克斯式断头台’或‘劈削刀’的斩首刑具,有些地方则称之曰‘苏格兰少女’。它是在两根柱子间安装一个可以上下移动的板子,板子下端装有斧头,上端用一根长长的绳子吊住。只要砍断绳子,板子就会快速坠落,犯人的头颅亦会随之落地。‘哈利法克斯’是一个小镇的名字,不知何故,封建社会结束后,这小镇竟拥有可以自行处死犯人的权利。对那些罪人来讲,那日子一定很不好过。



“至十八世纪后半叶,法国的约瑟夫·伊尼亚斯·吉约坦医生为了能有一个快捷、人道而公平的刑具,提出了斩首机器的设想。这就是断头台最早的构思,而断头台的名字正是由此而来,虽然他本人对此非常恼火。初案被否决的第二年,因官方刽子手亨利-夏尔·桑松的再次提议,断头台总算被采纳了,而且开始研发。在医院秘书长路易医生和德国音乐家多皮亚斯·施密特的共同合作下,仅用了一周时间,试制品‘施密特断头机’就问世了。现在,你眼前的这座断头台,据说就是仿照第一代‘施密特断头机’做成的。”



赖科重新抬起头,仰视着这座断头台。虽然这只是个复制品,从未吸噬过人类血液,却委实拥有着一种魔术表演中的断头台道具所无法比拟的真实,予人一种不能抹去的邪魅感。



“断头台的首次使用,是一七九二年。此后,因路易十六的白色统治,有大概三四万人被之断送性命,包括路易十六本人都被断头台砍下了头。”道桐二接着说道。



“据说法国直到二十年前都坚持用断头台执行死刑,此话当真?”赖科抱着胳膊问道。



“嗯。”道桐二点点头,“最后一次使用断头台,是一九七七年。一九八一年,法国废除了死刑,断头台便从此退出历史舞台了。”



“我曾听说,有相当一段时间里,用断头台执行死刑之时,人们会像过节般兴高采烈?”



“对。据说,那时就连断头台的微型玩具都很受欢迎。也许,对精炼的器械,哪怕是这种斩首用的、令人不寒而栗的东西,人们都会立刻领略其魅力。当时的刑场,不分男女老幼,大家都喜欢去围观。当高贵的人被处刑时,为了能沾到他的血,人们甚至会争先恐后地蜂拥而至。那是一个不同寻常的疯狂时期。”道桐二如数家珍,继续神采奕奕地详细讲解着。



另一个玻璃柜里,摆着一把大铡刀的模型,以及一些减缓铡刀下落速度的弹簧和橡胶垫圈。前者是政府命令做好,却一次都没用过的梦幻般的四刃断头台之部分;而后者则是继“施密特断头机”之后登场的“贝尔热断头机”等一系列断头台的配件,是断头台随时代发展而更加机械化、简单化的见证。“贝尔热断头机”的铡刀,其操作简单得只需一按按钮;而犯人的性命亦因之简单到了只需一根手指就能决定的程度。处刑使人类失去了人性,最终留下的唯有一具具冰冷、乏血的空壳。



“把小二叫来看来是叫对了,全都让她给讲完了。”道桐蓝笑着说道。



“真感谢。”赖科渐渐对罗列面前的斩首刑具萌生了眩晕之感。总算可以离开这里了。



“北边的楼里还有很多斩首刑具,侦探先生,你不想听听我的讲解吗?”



“啊,谢谢。”赖科忙道,“但我更想看看‘猎头玩偶’?”



“哦?那好,好吧。”道桐蓝有些扫兴,“我这就带你去。”



空荡荡的房间里,床上躺着“猎头玩偶”。烛光渲染之下,他们仿佛走进了一个童话世界。



赖科走近玩偶,凝视着它。身穿红色贵族礼服的玩偶,身高一米左右,体形略略偏瘦。因其用途是猎取人头,所以赖科一直觉得它的体形该更高大一些才是。许是岁月之故,礼服都变成了浅棕色,膨胀着的裙边似乎曾遭虫咬。从服装上看来,这是一个模仿女性的玩偶。



玩偶的脸上,无眼亦无嘴,只鼻子处有个微微的突起。其皮肤系以麻布制成,大部分均告褪色,唯一没变的是满头秀发,兀自保持着那原有的金黄色泽。



“是木质的玩偶吗?”



“对。”道桐蓝答道,“把衣服脱下来就能看到,它是一个单纯的木架玩偶,裹上棉花后用布包上的。因为有布包着,所以和陶瓷玩偶不同,摸上去很柔软,手感就像人的皮肤一样。”



虽有道桐蓝如此介绍,但赖科依然没有想去触摸它的欲望。



“玩偶能动的部分是脖子、双肩、腰、腿根和双膝。”道桐蓝续道,“这些关节都不是球体关节,而是把木头两端带的挂钩相连,给连接处留下一定空隙,以使之自由活动。挂钩上同样裹了布,所以很难看得出来。但只要一动起来,要想维持动过之后的状态就很难了。”



“它站不住?”赖科问道。



“倘若没有专用的台座,确实是站不住的。所以,最好的办法大概是让它坐着,这样躺着确实有些可怜。”



“这个样子,别说斩首,走路都成问题。”



“它站都站不住,哪会有自动装置?活动玩偶流行时,曾出现会表演魔术、会弹奏乐器的玩偶,然而会砍头的玩偶是做不出的。就算让人类亲自去砍,能一刀就砍下人头的刽子手都很罕见。”



“那它就不是‘猎头玩偶’了?”赖科被弄得有些糊涂。



“这就难回答了。或许,它只是‘猎头玩偶’的候选者吧。”



“道桐蓝小姐,你知道‘猎头玩偶’的故事吗?我没有听说过。包括该玩偶的存在,都是从幕边那里听来的。”



“是吗?那正好,我给你扼要讲讲吧。我也是从罗莎那里听来的。”



道桐蓝给赖科讲着从俄罗斯流传下来的那个故事,那个沉重而残酷的故事。故事中,偶尔带着些传说中特有的离奇和夸张。



“好可怕的故事,满城都被杀了啊。”赖科心有余悸,“这传说估计是很久前的事了吧,如此说来,这玩偶的保存状态是不是太好了?”



“嗯,的确是呀。玩偶身上的材料都是些易腐坏的东西,最多也只能保持一百年吧。所以,它很可能是‘猎头玩偶’的仿制品。眼下,我们连最初的‘猎头玩偶’是否属实都无从考证,或许它只是人们凭空造出来的,就跟天马和龙之类的玩具一样。”



“但是,道桐久一郎对它几乎达到了痴狂的程度吧?那肯定是有根据的。”



“那倒未必,至少我不赞同它是真正的‘猎头玩偶’。父亲大概亦持有同样疑虑,所以才要用回廊去搞仪式,想让玩偶恢复传说中的样子。”



“那……道桐久一郎为‘猎头玩偶’做‘四方角’的事情,是真的了?”



“四方角?你说那个仪式?嗯,我想是的。”



然而,用这样一个玩偶来充当神灵载体,道桐久一郎竟然没想过会失败?他当真痴狂到了连这种判断力都消失的地步?



“会不会这玩偶只是替身,而原物被藏到了其他地方呢?”



“嗯,这可能未尝没有,但父亲对它的痴迷是事实呀,还给它起了一个‘蓝’的名字,一直爱着它。”



“蓝?那不是你……”



“蓝这名字本来是我母亲,也就是道桐久一郎的妻子的名字。母亲生下我们后,因病去世了。”



原来如此……



对“断头台城”里住着的所有人的怪异名字,赖科依稀有了一些理解。对道桐久一郎来说,玩偶也好,女儿也罢,都只是妻子“蓝”的代替品罢了。



“有一点能证明这玩偶在事件后没被偷换过,那就是它的裙子。你也看到了,现在的颜色是好像有些褪色的红。而它原本是纯白色。这意味着什么,你该知道了吧。”



“是……血?”



“对。是从父亲脖子里涌出来的血。”



也就是说,它千真万确就是被放在道桐久一郎死亡现场的那个玩偶。



“让我检查一下,行吗?”



“当然。”



赖科战战兢兢抱起玩偶,面部朝下放平,简单查看背部之后,便解开礼服的纽扣,将上衣审慎脱下。松皱的麻布皮肤从礼服里显露出来。赖科像是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一样,心中如有鹿撞。



“里面我们都检查过了。”道桐蓝似乎看穿了赖科的想法,插嘴道,“除了棉花和木头,没别的了。”



“是事发后检查的?”



“嗯。那里有一道比较新的缝口,看到了吗?是我们后来重新缝上去的。”



“重新缝上?”



“嗯,对,是的。父亲的尸体被发现时,玩偶的头也被砍掉了。而后,它立即被警方带走,还回来后,我们就把它重新修理了一下。”



“猎头玩偶”的头也被砍掉了?这可是个新情报,是一个连幕边都不知道的新事实。赖科迅速做了记录。



“除此以外,玩偶有没有其他异常?譬如,原本是个自动玩偶,但事发后被谁把自动装置拆下来了。”



“你这个想法挺有意思。”一直沉默不语的“斧头”开了口,而“看守”道桐悠则依旧秉着烛台,站在“猎头玩偶”身畔。



“但是,自动装置应该不是随随便便地想装就能装,想拆就能拆掉的吧,赖科先生。”道桐蓝有点不以为然。



“的确,单凭证词,可以推断道桐久一郎被杀时,凶手没有这么做的时间。但若采用了更现代化的手段呢?比如,像遥控操作那样,把接收器安放到体内,用遥控器来控制玩偶。”



“大侦探考虑的东西果然与众不同。”道桐蓝若有所思道。



“或者是利用无线扩音器,假装是玩偶在说话,从心理上给道桐施加压力,逼他自杀。”



“但现场并未留下任何凶器。”道桐蓝说道,“若是自杀的话,不会没有凶器吧?”



“嗯,你说得也有道理……”赖科没了主意,顿时有了一种征求幕边意见的冲动,但他很快就打消了这个念头。一则,幕边不在这里;二则,一个侦探去征求别人的意见,未免很是丢脸。



我一定要振作。



想到这里,赖科只说了一句“大致情况我了解了”,便重新给玩偶穿好衣服,放回原处,让它重返梦乡。



“玩偶只是有个人类的外壳,”道桐蓝看着床上的“猎头玩偶”,说道,“却能把人弄得神魂颠倒。到底是什么缘故呢?明明用的只是个外壳罢了。”



“听说人在做玩偶时,总会把什么地方做得跟自己很像。那是因为自己是最好的参照物。”赖科合上记录本,放进口袋,“却不知那些和自己不像的地方又意味着什么。”



至此,觉得该问的事情都问完了,赖科转身出了房间。



“人和玩偶的区别究竟在哪里呢?”道桐蓝像是自言自语地问道。



“玩偶不怕死,对吧?”道桐二眨了眨眼睛,“生死之际,方显人之本性。对吧,阿悠姐姐?”



“差不多该吃早饭了。我们先过去吧。”道桐蓝说道。



道桐悠背对着道桐二,轻轻关上了房门。



赖科把幕边硬是拉到了餐桌上。不知是长时间的流浪生活使他淡漠了要填饱肚子的本能,还是流浪前的奢华消费使他腻烦了所有食物,他对饮食似乎没有兴趣。但赖科总是觉得,幕边自称的出身高贵,只是一面之词罢了。



道桐二和道桐悠率先进了饭厅。厅里被一道隔断分成了两个部分,外侧摆着两张很大的木质餐桌,里面似乎也有一张。道桐二和道桐悠占据了里面的餐桌,后到的赖科和幕边选了外面离门口最近的座位坐下。两人被隔断挡着,无法看见里面的一举一动,但道桐二那“阿悠姐姐”、“阿悠姐姐”的甜甜嗓音却总是透过隔断传来。显然,她对道桐悠非常仰慕。



坐在外面另一张桌旁的,是一个蓝眼睛的外国女人,看上去三十有余,一头短发显得非常精干。她恐怕就是“医生”罗莎·菲尔露卡了吧,赖科心下如此推测。



赖科和幕边的对面,坐着一个素未谋面的少女。她头上束着一条很宽的黑丝带,容貌跟道桐三、道桐四很像——大概是道桐五吧。少女用手不停摆弄着丝带,偶尔悄悄瞅一眼对面的两个陌生人。



“早上好!初次见面。”欲缓和氛围,赖科先开了口。



“早……早上好。”道桐五缩着身子,目光中充满了警惕。



“另一个侦探也起来啦。早上好!”道桐蓝那温婉的笑容,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道桐五旁边。道桐蓝的两鬓均用发卡别着,俏脸上似曾薄施粉黛,比片刻前更显得成熟、动人。



“小三和小四还没来?”道桐蓝四下一顾,说道,“昨晚肯定又熬夜了。”



“那两个丫头还睡着。”是道桐二的声音,“我们先吃吧。”



早餐端了上来。



赖科看着眼前颜色搭配得很诱人的三明治,却没有食欲,只是一杯接一杯地喝着没加糖的黑咖啡。



“‘死’依然没来。”幕边轻轻说道。



“死?”



“我是说那个连名字都没有的‘死’。”



“啊,你说的是她呀。”



真不知她平常在这座城堡里是如何生活的,跟道桐二她们的关系又是怎样——赖科暗想。



这时,饭厅的门被拉开,道桐一走了进来。



“我想你们可能都知道了,”道桐一对所有人说道,“今早,大门的开关坏了。这三四天里,恐怕我们出不去了。”



道桐一的语气很平静,说明也很简短,连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在场诸人仿佛心照不宣,没有谁对道桐一的措辞萌生质疑——他说的不是“被弄坏了”,而只是“坏了”。更准确地说,或许她们对此事原就无甚兴趣。



道桐一坐到罗莎旁边,呷了一口城间倒好的咖啡。



“幕边,”赖科瞪着他,“不是你干的吧?”



“我?我会想出十几种不弄坏门也能留下的办法。”幕边冷静地说,“但无论如何,那个人和我们想到一块儿去了。”



“你是说,那个人弄坏门的目的,是要把我们留下?”



“更准确地说,是不想让我们出去。”



“莫非……是‘死’干的?”



“那倒未必。”



“什么意思?那你说是谁要把我们留在这里?难道是杀害道桐久一郎的凶手?就算是那样,又为何要把门封住,不让我们出去?不管凶手知不知道我们是侦探,把从外面来的不相干的第三者留在城内,你不觉得很奇怪吗?我倒觉得该趁早把我们赶出去才符合情理。”



“别那么大声好不好。”被幕边提醒了的赖科这才发觉,坐在对面的道桐五睁着圆圆的眼睛,一直盯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