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七臂的威力』(1 / 2)
在滴滴答答的持续降雨中,金丝雀(Canaria)正啾啾啾地唱着歌。
以拍打窗子的水滴声为伴奏,金丝雀在小小的鸟笼中鸣啭。
坐在窗边的牧牛妹,以指尖轻抚过结露的窗户叹了口气。
她对已闭幕的祭典念念不忘,依然穿着那套洋装,身体枕在手臂上。
一边感受外头冰冷的空气,牧牛妹脸上浮现微笑,喃喃说道:
「你的主人,如今在哪里做着什么呢——」
没有回应。小鸟只是继续啾啾地叫着。
这只他夏天带回来的金丝雀,如今就像这样养在牧场里。
「是土产吗?」她试着问。「不。」他说。他有时就是会做些奇怪的事。
奇怪的事——例如去参加祭典、与某人同游,想必也是同一类吧。
「……」
他怎么还没回来呢?
如此思绪突然浮现,她把脸埋进了手臂里。
她不想看玻璃窗上倒映的自己。那实在让她不忍卒睹。
右手紧紧握着,拳头里是他送的玩具戒指。
共处的时候尽管很满足,一旦分离了就会觉得再怎么样都不够。
想要更多,更多,更多。
——更多什么呢?
「……我这个人,竟然也会如此任性啊。」
远方,传来了彷佛有人在清喉咙的隆隆雷声。
以前传说那是龙所发出的声音,但这个故事的真伪她不清楚。
幸运的是到目前为止还没有遭遇过龙。以后应该也一样吧。
隆隆。隆隆。雷声越来越近了。雷……?
霎时,牧牛妹察觉声音在自己的附近停住了。
不是雷声,那么会是……?
她恍惚地抬起脸,玻璃窗映照出她憔悴的脸孔。而在玻璃的另一侧——
是具被雨淋得湿答答的脏污铁盔。
「咦、啊,咦……!?」
她砰一声跳起来,嘴巴激烈地一开一阖。
到底该说什么才好?要怎么说?心情与言语搅成一团,在脑中与胸口形成漩涡。
结果,她只能从喉咙挤出「你回来了」跟「还好吗?」这些问候。
「你、你在做什么呀,外面雨那么大……这样会感冒喔!?」
牧牛妹这么说,啪一声用力把窗户打开。
「抱歉。灯亮着,认为你还没睡。」
相对于慌乱的她,他却若无其事到让人生气的程度。
「我有点事。」
「有事……」
「早上回来。」
他淡然表示,稍微想了想,才喃喃地加上一句:
「早餐,我想喝炖浓汤。」
「啊。」
回来。他说他会回来。他这么对自己说。还表示想吃自己做的早餐。
——真是的…………真是的!
「……一大早,就喝炖浓汤?」
胸腔中,有股暖流扩散开来。牧牛妹的脸上顿时绽放出笑容。
——为什么我那么好打发啊!
「拜托。」他都这么说了。「真是的,拿你没办法耶。」她咕哝着。
「你如果感冒爬不起来,或是睡过头的话,我会生气喔。一定要准时起床才行。」
「知道。」
「……嗯。」
牧牛妹用力点点头。
他是不会说谎的。
然而他一旦说了有事,就绝不会打消念头。
因此牧牛妹也不会进一步追问或打探下去。
节庆之日已告终,日常生活又回来了。日子一如往常地过下去。就算心中怀抱各式各样的想法,能表达出来的那一天也已经消逝。「那么,呃……嗯。」
所以她该说的话,就只有一句。
「加油!」
「嗯。」
说完他一步、两步离开窗边。用向来那种大剌剌又粗暴的步伐。「你也一样,早点睡吧。」
最后他冷不防停下脚步,回头露出稍加思索的模样望着牧牛妹。
「不要出门。待在舅舅身边。」
对他消失在幽暗中的背影,牧牛妹目送了好久。
隆隆。方才的声音再度响起,跟着他一起远去了。
终于看懂真相的牧牛妹,噗哧一笑关上窗户。
「真是的。你那个主人,有时就是会做这些奇怪的事呢。」
她用指尖抵住鸟笼轻晃,金丝雀彷佛在抗议般又发出了啾啾声。
不过只有这回她不理会鸟儿。
有一半是闹别扭和迁怒,另一半则是彷佛快融化的亢奋感所致。
尽管现在还不到就寝时间,但她决定好好珍惜这种感觉,带着它上床睡觉。
愉悦地沉浸在自己的思念中,即便是在梦里,她也很满足了吧。
「可是话说回来……」
为了避免弄皱洋装,她把衣服褪去迭好,接着丰满的肢体才滑进卧榻。虽说她认为那个人十之八九,又想出什么主意了吧。
「……为什么他要滚那个大木桶呢?」
§
雨势越来越大,风则像切穿空气般横扫而过。
夜深了,视野就像被墨水涂过般一片昏暗、漆黑,根本看不清楚前方。这已经可用暴风雨来形容。
「喂——啮切丸!」
在这种天候当中微微浮现轮廓的一栋建物旁,矿人道士拉高音量道。
「窑已经点火啰!」
「是吗。」
哥布林杀手停下一直在滚动的木桶,点点头。
这栋建筑物——位在牧场外,是座设有烟囱的红砖造小屋,但此刻尚未冒出烟。
「情况如何?」
「湿气太重了。不过使用法术的话,哈,简直易如反掌。」
矿人道士捻须,咧嘴笑道。
他所学习的法术大多跟土之类的有关,不过矿人对于火焰的适性原本就很良好。
把火精灵(Salamander)叫出来,点燃潮湿的木柴,应该是轻而易举吧?
「至于风向,目前应该没问题唷。」
妖精弓手则灵巧地把脚边爬的蜘蛛抓起,取其吐丝,将赤柏松木大弓的弦重新拉好。
森人的武具,全都是取自然万物之形变换而成的。
所以即便不懂使役精灵的法术,森人一生下来就能与万物共存。
据他们或她们所言,「只是因为其他种族太迟钝了」罢了……
单纯讨论猎兵的话,没有其他种族比森人更适合担任此一职位也是事实。
她将自己最大的特征——长耳——轻轻摇了摇,并说道:
「暴风雨来到这里的正上方了……不过相较于对面,我们现在位于上风处。也就是顺风呢。」
「好。哥布林们的情况如何。」
「正在接近,时间所剩不多了喔。」
「明白。加紧脚步。」
哥布林杀手点点头,转向矿人道士。
「小心起见,如果法术有剩就增强风势。」
「风应该属于森人的领域呗……也罢,我尽量试试。」
「有劳。」
响应哥布林杀手的要求,矿人道士从包包取出一把扇子。
他啪一声打开在空中一扫,哼出了奇妙的尖锐歌声。
「『风的少女(Sylph)啊少女,请你接个吻。为了我等船只的幸运』。」
在咻咻作响宛如耳鸣的狂乱暴风中,这道气流就像轻抚脸颊般温柔。
这是魔法师为了赚点小钱在担任船长时所用的,一种能唤来微风的咒语。
「虽然见笑了但风势顶多这个程度,到底能帮上多大的忙我也不敢保证喔。」
「太逊了吧矿人。」
妖精弓手咯咯笑道,矿人道士则狠狠瞪了她一眼。
「无妨。很够了。」
背对轻盈的微风,哥布林杀手继续一一进行确认。
「『龙牙兵(Dragon tooth warrior)』怎么样了?」
「已经准备妥当。」
被点到名的蜥蜴僧侣指着散落在大地上的小牙,以奇妙的姿势合掌。
「『禽龙之祖角为爪,四足,二足,立地飞奔吧』。」
听到这朗朗唱出的祈祷,地上的牙齿开始噗噜噗噜冒泡、沸腾,并逐渐站起身。
出现的玩意是直立的蜥蜴骸骨——『龙牙兵』两只。
蜥蜴僧侣将龙牙刀(Sharp claw)扛在肩上,发出「唔」的一声。
「很遗憾贫僧的法术到此见底了。是否可商借武具一类?」
「无妨。」哥布林杀手应道,并把原本躺在一旁地上的木桶翻正。
「我借了那边的仓库,里头的武器随你用。」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且容贫僧挑个一、两把吧。」
缓缓摇着尾巴,龙牙兵随僧侣一起走向仓库。
这当中,哥布林杀手又翻正了一只木桶。
木桶共有三只,足足有他身高那么高。
里头似乎装得满满的,重量也不容小觑。
他使尽浑身之力让桶子站起,其冲击力甚至把脚边的泥巴都掀飞起来。站在一旁的女神官衣服上也被溅到了肮脏的黑点,然而她并不介意的样子。「哥布林杀手先生,你不会冷吗?」
「你才该留意吧。」
女神官单薄的衣服被雨打湿,紧贴在她纤细的身躯上。
上头微微透出的肤色,尽管很难不感到羞耻,但女神官却摇了摇头。
「不,我没事。这点小雨,根本不算什么。进行仪式时本来就要洒水净身。」
「……奇迹还有剩吗?」
「有的,没问题。」
女神官坚强地微笑道。
原本这套装束就是战斗用的,对地母神而言不可能厌恶来自大地的泥痕。
为了他人劳动而将清白纯洁的衣服弄脏,本来就是她奉行的美德。
女神官彷佛紧抱着法杖般对他点头:
「刚才祈祷完『沉默』后,已经稍微休息过了。还可以用两次。」
「知道了。」
哥布林杀手用剑柄将木桶盖敲碎。
啪喀一声,雨水中立刻混进了腥臭的气息。
「呜呕。」不顾妖精弓手一脸铁青,女神官倒是毫不犹豫地将手伸进桶内。
「没有时间了,我来帮忙!」
「抱歉。麻烦了。」
「嗯!」
「放到屋子里吊起来。要塞满。」
「我明白了!」
女神官所拖出的玩意,是经过日晒的鱼干束。
她双手抱起一大把,以小跑步的姿势冲向窑屋,将之吊挂在其中。
屋里点了火所以很温暖,跟在外头淋雨吹风完全不能相比。
哥布林杀手正在守候她的行动时,侧腹部被矿人道士的手肘顶了一下。
「喂,让小丫头待在里面稍微暖暖身子吧。」
对一脸自认体贴的矿人道士,妖精弓手却「啰」一声抗议道:
「等一下,那我怎么办?我不是也被雨淋了吗。」
「自称两千岁的给我闭嘴。况且,对森人来说下雨本来就是天赐的恩惠吧。」
「就算是森人也讨厌淋雨受冻呀!」
又开始吵了。一如往常,这两人的争执总是带着半嬉闹的气氛。
蜥蜴僧侣领着手持长柄锹与镰刀的龙牙兵回来,感觉很愉快地环顾众人。
「所以……小鬼杀手兄的盘算究竟为何呢?」
比起其他事,蜥蜴僧侣对此更有兴趣,因此迫不及待地问。
哥布林杀手一边检查自己的武具,确认盾牌的固定状况并点点头。
「还用说吗。这是剿灭哥布林的惯用手法。」
他把头盔调整好,然后从腰间的鞘拔出从小鬼那抢来的剑。
接着自杂物袋取出一块肮脏的布,仔细地擦拭起剑刃。
随后他把剑收回鞘内,将事先准备好的另一把剑握在右手上。
脏污的皮甲,廉价的铁盔,不长不短的剑,套在手臂上的小圆盾。
顶着与平常一模一样的装扮,哥布林杀手理所当然似的开口:
「我要熏那群家伙。」
远方,逐近逼近的哥布林——其数共有二十、不,三十只。
在暴风雨中,熏制锅终于开始吐出滚滚的黑烟。
§
对哥布林们而言,这晚的暴风雨应该是天赐良机才对。
夜晚是他们的朋友,黑暗是他们的同盟者,轰隆的雷声则是战鼓。
对身为大将镇守在后方的暗人来说,道理也是一样的。
肮脏的紧身皮衣,吸收雨水后变重的外套。腰际则是一把细长的突刺剑。即便他肌肤是黑色,耳朵尖起,头发则是银色的。
他依然会被视为是一介冒险者吧。善良的暗人,可是极为稀少的存在。
不过那都是建立在,此刻他手上没有握着那「一只手臂」的前提下。
那玩意妖气冲天,但上头却刻了精细致密的图案,是一尊很像烛台的雕像。
不知是受了多少工匠的心血,如今那只手臂好像想抓住什么似的岔开手指。
加上手臂在闪电的照耀下,发出宛如生命体的刺眼亮光,甚至还传来脉动。
恐怕那并非隶属守序阵营的人掌中应存在的物品。
「GOBOR!」
「GROBR!」
「唔嗯。不必多虑。就这样冲过去蹂躏、碾碎他们。」
愚昧到可爱的小鬼们前来嘶吼出报告,暗人听了自信满满地点头。
真是的,这些家伙说穿了只能当杂兵,无法发挥更大的作用。
当然,提供小鬼们粗糙的武器与防具而使役他们,要蹂躏守序阵营的人已非常足够。
「你说什么?前方有疑似冒险者的人影?蠢货,这点程度的小事就怕成这样。」
这里是冒险者聚集的小镇。路上不可能遇不到半个冒险者。
正因如此,他才锁定祭典后的夜晚,刻意进行袭击。
「……不过,事情能顺利吗?」
混沌诸神所下的神谕没有怀疑余地。
——用我手上的这个诅咒物,就能召唤古代的百臂巨人(Hecatoncheires)。
那是出自混沌诸神所持有的怪物之书记载、令人闻之胆寒的一尊巨人。
起初是诸神为了玩职才创造出来的棋子,存在完全是为了战斗。
听说这种巨人能以蕴藏于无数手臂中的权能,纵横无尽地肆虐,狠狠将秩序之神打倒。
喔喔,百臂巨人!百臂巨人啊!暗人胸中激烈地颤动着。
他的行动只是让混沌阵营迟早有一天会降临的胜利,变得更加稳固罢了。
自从他接获神谕后,就一直要求自己戮力不懈。
然而,不知是在哪个环节有疏漏……对自己策略失误的担忧总挥之不去。
究竟……是为什么呢?原因出在?
往东西北三方送去的部队,为何会完全失去联络?
为了在镇上引发混乱而聘用的不法冒险者,为何迟迟未展开行动?
抑或是为了搜集活祭品而让哥布林去掳获的那些女人,为何会被抢个精光?
难道问题出在最根本之处,自己取得这项诅咒物,本身就是最大的错误——……
「……不!」
为了打消自己的不安,暗人嘶哑着声音吼道。
「骰子已经扔出去了。事到如今,除了继续前进以外别无他途!」
直接由他指挥的小鬼仅有三十只。然而,他们也不过是诱饵罢了。
四面八方包围小镇的哥布林都是诱饵,全部都只是为了扰乱冒险者们的耳目。
真正的武器名副其实,就掌握在他手里。
只要有这蕴藏了百臂巨人力量的诅咒物,根本不值得害怕。
为了争取时间。一刻、一秒都不能浪费。
献上活祭品。多一个人、一滴血都好。
直到百臂巨人苏醒为止。
「唔……!」
就在这时。
他那与森人同样敏锐的五感,体察到异样的事物。
那是一股臭气。
彷佛刺激着鼻腔与眼睛,腥臭……腐败物……不,这是海……海鲜的味道?
在杂音都被掩盖的风雨当中,少许的光线也被黑雾遮断。
「烟雾类……不对,是毒烟吗!?」
暗人赶忙掩住嘴角叫苦,但很遗憾的是小鬼们并没有那么聪明。
被烟笼罩的哥布林们纷纷发出惨叫,眼泪也大颗大颗地喷出。
「啐!混账,明明是冒险者,竟然搞气味这招……!」
暗人不禁浮躁起来,自口中发泄怒气也是很正常的。
恐怕……恐怕这并非守序与拥有律法的阵营会采取的战术。
然而,战局变化不光只是这样而已。
在暗云中有白色的骸骨士兵跳出来,开始横扫小鬼们。
§
「你不是说没设陷阱吗,喂,啮切丸——」
「我说过。」
俯瞰小鬼们名副其实地被秋风扫落叶,哥布林杀手这么说道。「不过,我并没有说自己没招。」
「喂。」
「有的是方法。不论何时。要多少都有。」
「喂。」
龙牙兵正在战场上大显威风。
他们原本就只是骸骨。没有鼻子,没有眼睛,就连呼吸也不需要。
所以熏鱼干制造的烟幕,对龙牙兵丝毫不构成妨碍。
哥布林则在烟雾里激烈咳嗽,不明就里地乱挥武器。
相较之下,不会说话的化石战士简直是压倒性地占优势!
镰刀一扫脑袋就飞出去,长锹一打手臂就应声断裂。
烟的恶臭加上小鬼们的体臭,甚至是血腥味一起构成了战场的空气。
说得夸张点,那溢满战场的铁锈味,用地狱之臭来形容也不为过。
「……我就知道。」
妖精弓手表情铁青,用薄布缠着脸掩住口鼻,同时抱怨。
「这种时候一定会有什么离谱的情况发生,欧尔克博格就是这样。」
正因如此,小队的头目才会由他担任。
论经验应该是自己(妖精弓手这么主张),或沉着冷静的蜥蜴僧侣才对。
然而每次战斗,他都有办法施展许多无法预测的战术……
「可是平常冒险的时候禁止使用喔,这招。不然我会很火大。」
「不行吗。」
「当然不行。」
「是吗。」
哥布林杀手的回答隐约显露失落,女神官噗_一笑。
「有这么遗憾吗?」
「面对大量敌人时,用来拖慢对手进军速度很有效。」
哥布林杀手淡淡说明,并兀自「唔」地点点头。
「寻找,调查,陷入不安,然后怀疑。就跟魔术一样。」
「我觉得,两者应该还是有点不同……?」
女神官如此响应,但她突然感觉到什么似的将目光转向战场,接着瞪大眼睛。
「啊…………」
她剧烈颤抖着身子大叫一声,随即冲到小队前方。
其他人都来不及阻止她,她便高举法杖大声咏唱。
「『慈悲为怀的地母神呀,请以您的大地之力,保护脆弱的我等』!」
她对诸神祈愿奇迹。慈悲为怀的女神便以高举的杖为中心,赐予了肉眼不可见的结界。
霎时,彷佛呼应她一般在战场上响彻的,是朗朗的古代言语。
「『万物(Omnis)……结束(Nodus)……解放(Libero)』……丨」
白光迸发。百光乍现。在黑雨当中,那是宛如能覆盖一切的白色。
白光贯穿了战场,扫开黑雾,并将龙牙兵击碎。
两只龙牙兵的白骨犹如木屑般崩塌散落了。
而光还继续射向战场外,将被卷入的小鬼化为尘埃,同时继续前进——
「咕,唔……!」
——砰一声。白光发出被弹飞的声响,与肉眼不可见的防壁硬碰硬,最后双双消灭。
沸腾的大气对雨水注入了更浓的异臭,甚至形成漩涡。
无法闪避精神上的冲击余波,女神官扑通一声向前跪倒。
哥布林杀手以套着圆盾的左手,使劲把女神官拉起来。
「对、对不起……」
「受伤了吗?」
「不,没有,我的身体,还好……」
女神官脸上血色尽失,悔恨地紧咬着嘴唇。
「那个……奇迹,只剩下一次……」
「不。」
哥布林杀手摇摇头。
「很够了。」
原本覆盖战场的暗云都被挥去、烧却,消灭了。
哥布林们要从混乱状态恢复过来,想必花不了多少时间吧。
——龙牙兵比预期中更快被干掉。
哥布林杀手迅速在脑里重新演练计划。
本来他预估龙牙兵能消耗更多小鬼,待敌人数量减少,我方再展开突击。
虽说还称不上什么王牌,但自己保留了一项秘密武器可以对付小鬼以外的敌人。
然而后方就是牧场,一定得在此处将敌方全数歼灭才行。一只都不能让他们通过。
——每次都如此。
「你怎么看。」
「刚才那个,是『分解(Disintegrate)』之术呗。」
捻捻白须,矿人道士一边在装满触媒的包包里翻找,一边答道。
「虽说是可怕的咒语……但没办法连发啊。」
「不过,还真奇妙呐。」
不敢大意地弯曲身子,躲在低处的掩蔽物后方,蜥蜴僧侣这时深谋远虑地说。
「对方的术师假使能充当重炮手,岂会让小鬼如此分散?」
「所以有其他目的。」
哥布林杀手低吟着。
头顶上的暗云化为漩涡,风雨毫不留情地拍打下来。
哥布林杀手有种不祥的预感。这种感觉跟有哥布林从背后偷偷靠过来很类似。
「没有争取时间的手段啊。」
「从前有句格言,陷阱就是要踏上去把它踩烂。」
蜥蜴僧侣继续说,还摇了摇尾巴。
「从正面杀过去,连同对手的计谋一举踏平,应该不失为良策。意下如何?」
「赞成。」
哥布林杀手简短地回应,并将铁盔转向女神官。
女神官正在用力擦拭被泥水弄脏的脸庞,这时也仰望他。
他的盔甲同样被雨淋湿,沾染血与泥而脏兮兮的,底下是何表情完全无从得知。
「你是要角。拜托了。」
然而女神官还是觉得自己被他笔直凝视着,不禁眨了眨眼。
光是如此,就足以让她的信仰之心沸腾。
他——哥布林杀手——这个无可救药的偏执狂。
——只因他对自己说了拜托。
「……好的!」
「很好。所有人,应该都了解计划了。内容如先前所述。」
哥布林杀手举起剑,扬着盾,向前迈出一步。
蜥蜴僧侣则排在他身边,手持牙刀,高高甩起尾巴。
妖精弓手在后头架上箭矢锁定目标,将弓弦拉满。
矿人道士双手紧握触媒,开始咏唱咒语。
女神官则紧抱般握住神圣的法杖,对天上的诸神献出祈祷。
「要上啰。」
就这样,真正的战斗展开了。
§
首先牺牲的是身躯从烟幕底下扭动出来的一只敌人。
小鬼察觉有人闯进来而歪着脑袋,但立刻就被砍掉头倒在地上。
「GROORB!?」
哥布林杀手把勉强还连着身体的那颗脑袋踏碎,继续向前。
在他附近的一只被左手圆盾敲击马上转身逃跑,另一只飞身过来的小鬼则被刺穿咽喉。
「二。」
把剑放开踹了一下毙命的尸体,从那家伙的腰带抢来手斧,回过身来又是一闪。
刚才被盾牌打中而踉跄的哥布林,延髓从背后被割断,很快就断气了。
「三。」
把手斧随意扔向小鬼群之中,再从死尸旁拾起标枪,他头也不回便继续往前。
「就这样前进。走。」
「正合我意!」
说时迟那时快,蜥蜴僧侣扭曲着尾巴一个箭步跳上去。
他手中的白牙刀宛若披荆斩棘般恣意挥动,幸运被砍中的家伙将变成薄片。
「请明鉴!令人敬畏的龙啊,父祖啊,恳请明鉴!今宵乃杀戮之宴!」
「GOROR!?」
雨珠弹起,鲜血迸出,肉片横飞。咆哮轰隆作响,惨叫不绝于耳。
哥布林生来就是容易胆怯的存在,却也因此性格狡诈。
因为自己不想死,就拉同伴出来当肉盾。
但又不允许同伴被杀害,所以会拉帮结派进行蹂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