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七星剑舞祭第三轮战・开战(2 / 2)
不过……
(不、她在。)
她不可能逃走。
这毫无疑问地……是莎拉的〈色彩魔法〉。
她下午也曾经利用那个魔法,骗过他人耳目。
道旁之岩灰,能使人化为路旁的石子一般,不入人眼。
(当时我们还能隠约见到她的身影……现在却完全看不见了。)
她现在施加的魔法效力,就是如此强大。
一辉已经很难以肉眼捕理沙拉的身影了。不过——
(这种程度的障眼法,是逃不过我的掌控。)
即使对方消失在视野中,他还是有方法。
对方并不像〈猎人之森〉,完全隠形了。
她只是不会进入视野之内。
那么——只要听就行了。
会场是圆形,磨钵状的观众席上总是欢呼四起。
欢呼的声波正好空出了一个…………人型!
「在那里——!!!!」
搜索敌人的时间,仅仅零点数秒。
一辉迅速将捜索方式从视觉转换成听觉,找出莎拉的身影,飞身斩去!
一旦被发现,道旁之岩灰的效果顿失。
莎拉已经无处可逃了……不——
「没关系……我已经赚取充分的时间,来画出这幅画。」
——她根本不需要逃。
锵——!!!!
一辉的刀刃朝著浑身破绽的莎拉挥下……另一把刀刃阻却了一辉的刀。
一道人影出现于一辉与莎拉之间,以手上的刀刃守护了莎拉。
但是对方只挡下了第一击。
一辉当然不会以为只靠一撃,就能轻易击败莎拉。
从她第二轮比赛的战况来看,就可以预料到这个发展。
莎拉的〈幻想讽画〉,甚至能将伐刀者的幻想Image化为实体。
不论对方是谁,一辉都不会退让。
他会使尽浑身解数进攻,逼退对方。一击行不通,就补上第二击、第三击。
但是他的决心——
(……该、不会…………!?)
被眼前的现实吹得一乾二净。
一辉的视野之中映著——一片洁白无暇。
他不可能认错。
她的身躯散发淡淡光辉,犹如薄明;手持一对纯白双剑,宛如羽翼。这道幻象——
「〈幻想讽画〉——〈比翼〉爱德怀斯。」
正是曾与一辉交手,拥有世界最强之名的剑士。
◆◇◆◇◆
『『『————————!!!!』』』
〈比翼〉爱德怀斯。
即使不是骑士,这个名字也是众所皆知。
会场内所有人见到她,皆是讶异得哑口无言。
数万名人类创造出来的沉默,彷佛真的附有重量。就在这片沉默当中——
假爱德怀斯横举对剑,彷佛展翅一般。
「啊、嗄、啊———!?」
这一瞬间,待在观众席上观战的史黛菈突然抱住自己的身体,发出悲鸣。
她感觉到了。
〈比翼〉进入备战状态时,她施放出那宛如恶魔一般的剑气,史黛菈的灵魂甚至拒绝直视她!
(好、好可怕……!)
这股剑气的目标并非自己。
史黛菈感受到的,只是纯粹的余波。
但是她依旧全身颤抖,冷汗直流。
(我和她明明距离这么远,却彷佛被剑抵住喉咙似的!)
她能清晰感受到刀尖冰冷的触感。
爱德怀斯的威压就是拥有如此强大的支配力。
只要看一眼,即使不想也能清楚得知,彼此的实力差距竟是如此悬殊!
(这就是、世界最强的剑士……)
『竟然、竟然会有这种事——!世界闻名的犯罪者,立于剑士世界的最高峰,〈比翼〉爱德怀斯!莎拉・布拉德莉莉选手竟然、竟然能将这样的大人物化为实体啊——!』
『实、实在是太惊入了……没想到她居然办得到……!』
『真、真的、假的……!』
『这根本是……犯规啊……!』
见到战圈上化为实体的纯白剑士,因而浑身颤抖的人,并非只有史黛菈。
播报员、解说员,以及坐在观众席上的观众,全都因为惊愕颤抖著声音。
这也难免。即使战圈上的爱德怀斯,是莎拉以能力催生出来的假货,她身上的气势却非常强烈,与本人相去不远。
一辉实际与之交手过,他的感受绝对比在场的每个人都要深刻!
「~~~~~~~~~!!!!」
因此,一辉逃跑了。
他不顾一切地逃向后方,逃得越远越好。
他在极近距离直接承受爱德怀斯的剑气,心臓躁动不已,几乎濒临爆炸边缘。他压抑著鼓躁不已的心臓逃向后方。
——比起爱德怀斯化为实体的幻象,他更畏惧莎拉身为画家的力量。她竟然能分毫不差地描绘出世界最强的剑士所拥有的存在感。
「……我事前早就做好觉悟,预想了各种状况,就算来的是史黛菈或王马大哥,我都不奇怪………不过………你竟然连这种东西都画得出来,真是令人甘拜下风啊……!〈染血达文西〉!」
「她是你唯一战败的剑士,我没道理不画她……我几乎用尽了我所有的魔力,描绘出我所知的骑士当中最强大的幻象。我就以这道幻象彻底击倒你!」
莎拉宣示著自己的胜利,她的语气隠藏强烈的决心。于是——就在这个瞬间,〈比翼〉无声无息地逼近一辉眼前,正要挥下剑刃。
『———!!!!』
『好快————』
她的速攻快得甚至来不及播报实况。
纯白剑刃犹如白雷,迅速落下。
爱德怀斯的所有动作,从步伐到攻击,全都是无声的。
她琢磨极致的动作,没有一丝浪费LOSS。
所有能量都在一举一动之间消耗完毕。
因此不会震动空气,更不会产生声响。
更甚者,〈比翼〉之剑是由零到百,做到急遽的缓急交错,难以用肉眼捕捉其动作。
完全扼杀视觉与听觉,高速且无声的斩击。
一般人甚至在感觉到自己中剑之前,早已丧命。
莎拉以幻想制作出的假货,也拥有这种特性。
不过——
「哈啊!」
一辉早已亲身体验过这个事实。
因此才能抵挡假爱德怀斯那犹如白雷的第一剑。
不过,一辉即使防御住第一刀,他还是没有空间安心。
〈阴铁〉承受住比翼的左翼时,同一瞬间,右翼的剑尖早已触碰到一辉的鼻尖!
「———哼!」
不过,一辉早就看穿了右边的突袭。
虽然微微划伤脸颊,他仍旧冷一静地歪头回避。
他甚至自己也挥动〈阴铁〉,在刀剑的距离内迎撃假爱德怀斯。
假爱德怀斯展开双剑——进攻!
「唔喔喔喔喔喔喔喔啊啊啊啊啊啊——!!!!!!」
纯白与漆黑的斩光相互交错。
钢之烈风一再碰撞、闪耀,擦出火花,相互抗衡。
没错,一辉与她分庭抗礼。
以前他必须仰赖〈一刀修罗〉,才终于能追上比翼之剑。现在却能与之并驾齐躯!
——那是因为假货的能力低劣?
不。
与她交手的一辉很清楚。
眼前的假爱德怀斯,绝对不比以前在晓学园交手的她还弱。
剑的鋭度、力量、气息,几乎相同。
他能不靠〈一刀修罗〉与其抗衡的原因是——
(我变强了,强得能与她相提并论!)
他藉由〈模仿剑术Blade Steel〉习得了爱德怀斯的剑术。
以及为了执行这套剑术,更改了战斗用的脑部信号。
那一战,带给一辉庞大的经验值。
因此一辉的基本战斗能力,已经远远超越了当时的他。
他即使不仰赖〈一刀修罗〉,也能跟上这种等级的战斗!
(这样一来,至少能撑过去!)
「哈啊!!!!」
于是,一辉终于在刀剑的距离中,逼退了假爱德怀斯。
『唔哦哦哦哦哦哦!太、太厉害了!他竟然能压制住〈比翼〉之剑,压制了世界最强的剑术啊!』
『上啊——!〈无冕剑王〉!』
『一——辉!要赢啊————!』
一辉虽然不是想回应那些声援,但他当然是打算取胜。
不论这个幻想多么接近真人,一辉已经在战圈对上了她,他只能撃败她。
那么,他要是继续逃避,可赢不了她。
因此一辉将力量贯注于踏出的步伐,追击退后的假爱德怀斯。不过——
(不对、糟糕——!)
他不该前进的。
「——嘎啊——!?!?」
一辉踏出步伐的瞬间,视野染上一片赤红。
全身彷佛火烧一般炙热,顿时飞溅出大量鲜血。
黑铁一辉中剑了。
而且不是一剑,是无数剑。
(这、是…………!)
当黑铁选手正要往前时,他的身体突然喷血!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这是空气的断层!』
『八乙女教练!?』
『我曾经听说过……!〈比翼〉的斩击,等同于最强的斩击。她的速度、鋭度,全都异于常理!因此她的斩击通过之处,会持续残留真空的断层!因为她的剑太过鋭利,连空气都无法察觉自己遭到斩裂……!』
真相就如同八乙女所言。
一辉为了追击爱德怀斯,不慎踏进的那块区域,早就因为稍早的激烈过招,留下无数真空的斩痕,化为镰鼬停滞于空中。
就如同绫辻绚瀬的伐刀绝技——〈烈风爪痕〉。
假爱德怀斯只靠挥剑,就引发了同样效果。
也就是稍早的攻防战中,一辉并非击退了假爱德怀斯,而是她刻意退下的。
而一辉不小心跟著闯了进去。
虽然他在前一秒就感受到异状,打算停下,不过一辉使用了爱德怀斯的〈模仿剑术〉,一旦有了动作,就无法轻易停下。
他无法完全闪躲,浑身留下了数不清的斩痕。
不过——
「~~~~~~~~~~~~~!!!!」
他既没时间后悔自己的大意,也没时间因痛楚而叫苦连天。他在与世界最强的剑士一战后,就深深体会到这点。
他放弃所有思考,从脚部放出了数小时内恢复的珍贵魔力。
一辉就如同史黛菈这些普通骑士,在踏出的步伐上施放魔力,增加力量,以现在自己能使出的最高速度,全力逃出假爱德怀斯的攻击范围。
他的判断相当正确。
不到零点一秒后,白银闪光水平划开一辉头部原本的所在位置。
假爱德怀斯的双剑以肉眼无法辨识的速度擦过空气,产生了斩光。
一辉的判断要是错误,或是迟了那么一点,他现在就身首异处了。
名副其实的九死一生。
不过——
「哈啊!哈………!呃唔!」
做为代价,一辉用尽了珍贵的魔力。
他只是踏进一次她的攻击范围内,就逼得他用尽了一切。
而且他使尽了浑身解数,依旧无法给予对方任何一击。
费尽了全力,才勉强留下自己的性命。
这些事实,让一辉肯定了。
(她绝对不逊于以前战斗过的真人……不只如此!)
眼前的假爱德怀斯,远比以前自己交手过的她,还要强大。
当时的爱德怀斯除了最后一剑,根本没有认真攻击过。
她那时只是击退了一辉,不曾认真夺取一辉的性命。
但是眼前的她不一样。
她明显比当时还要更快、更鋭利、更加不留情。
她甚至会使用以前没有的招数,积极取胜!
「……!?」
一辉暂时拉开距离思考对策。此时假爱德怀斯突然做出神秘的举动。
她并不追击一辉,右手中的剑轻轻一转,剑尖刺进地面。
锵的一声。
之后不久——
「啊——嘎哈!?」
一辉明明距离假爱德怀斯二十公尺以上,此时他的全身再次喷发血雾。
痛楚同时犹如电击一般贯穿全身。
这是某种魔法引发的攻击吗?
答案是否。
一辉立刻了解自己遭到什么攻撃。
(这是、〈毒蛾太刀〉…………!)
之前,真正的爱德怀斯曾经展现过这个技巧,和一辉的第六秘剑一模一样。
这是以剑实行的〈渗透劲〉。通过刀身将震动击入对手体内,藉由波纹破坏人体内部。
一辉曾以〈毒蛾太刀〉,将震动透过对手的灵装击入对手体内。
但是现在,假爱德怀斯以战圈这个立足点当作媒介,将震动击入位于远处的一辉体内。
接著,她趁胜追击心生胆怯的一辉,准备以此定胜负。
她疾如闪光,快速逼近一辉,全力挥下双剑。
「…………!」
一辉全身痉击,依旧反应过来。
他将〈阴铁〉横举头上,以剑为盾抵挡即将落下的一双白雷。
但是——他勉强档下的斩击,力道却微乎极微。
假爱德怀斯眼见上方的斩击无法命中,便在挥剑的同时,巧妙控制全身肌肉,将斩击的能量全部——转移至脚部!
「咕……!哈啊!」
一辉将防御上移,身体破绽百出。她立刻以膝盖踢进一辉的躯体。
世界最强剑士的一步。聚集一切能量的踢击顺势挖入一辉的横隔膜,足以踢穿腹部的庞大冲击,使得他的身躯向后飞去。
一辉的身体彷佛被大卡车撞飞似的,飞过战圈外侧的草皮,狠狠撞上隔开观众席与战圈的栅栏上。而他撞上栅栏后,身躯仍未停下,铁栅栏硬生生被撞凹,他就这样被冲击力抛上了观众席,撞碎观众席通道的阶梯,同时一阶阶地向上弹去,直到撞上最上层的座位才终于停了下来。
『『『……………………』』』
眼前的景象实在太具冲击性,简直像是一场出人命的意外事故。周遭的观众连哀号都喊不出来。
他们只是茫然地望著碎裂的阶梯,宛如地毯绵延不绝的血迹,屏息凝气。
〈落第骑士〉仰望夜空,倒落在地……他早已连抽筋都不抽一下了。
◆◇◆◇◆
『太、太、太激烈了————!!!!
人类的身体竟然有如炮弹一般,撞飞了七十公里左右——!
黑铁选手已经落在场外!现在主审开始场外计时!他能不能在十秒以内回到场内!?是创他还活著吗!?
不过、这实在是、实在是太……!太强大了!!!!
〈七星剑王〉!〈天眼〉!〈雷切〉!〈无冕剑王〉黑铁一辉选手以他引以为傲的刀剑战,接二连三击败了闻名天下的勇者们!但是他却在支撑他一路走向胜利的刀剑战中、在这个距离里,完全遭到敌人封杀!这股力量,已经不容许我们质疑!
包括我在内,会场里所有人都已经明白了!
现在我们眼前的她,就是那名世界最强的剑士!她就是〈比翼〉爱德怀斯本人没有错!』
那么——他不可能获胜。
他的程度仅仅是在争夺学生的顶点,他是绝对赢不了她。
这个会场内的所有人……都感受到共同的绝望。
没错,甚至连全心全意信任一辉的史黛菈也是。
一辉无计可施,就这样被〈比翼〉击出场外。她望著这样的一辉,不禁屏息。
「一辉……!」
(赢不了……!)
她不论怎么想像,脑袋都浮现不了一辉击败眼前这道幻象的景象。
正因为她有一定的实力,才能正确感受到。
他们之间的战力差距就有如猫儿挑战老虎一般……令人可笑。
不过更令人恐惧的,是那个〈染血达文西〉的画技。她竟然能画出如此强大的老虎,足以将一辉当成猫儿耍。
(她的力量竟然如此破天荒……!)
『五!六!七!』
「~~~~~~~~~~~~~」
史黛菈不甘地咬紧双唇。
这期间场外计时依旧持续进行。
没有任何人……为倒下的一辉送上声援。
方才还为一辉加油的观众,所有人都带著沉痛的表情,沉默不语。
像他们这样的外行人,也从刚才的战况中感受到了。
〈落第骑士〉和〈染血达文西〉。
双方之间的力量差距,庞大到无法动摇。
因此他们察觉了,双方再继续战斗下去,也是毫无意义。
一辉身为F级,他尽力战斗过了。但是〈魔法骑士〉的世界,仍旧是以魔法的强弱为致胜关键。所有人都深刻感受到,这或许是必然的结果。
所以,正因为如此——…………没有人注意到。
现在最应该感到绝望的那个男人——那个无力地仰望天空的男人——
他的唇边,浮现了无畏的笑意——
◆◇◆◇◆
『八、唔—————!?』
主审正要数到八时,突然语塞。
一辉彷佛刚起床似的发出了一声:「嘿。」随即站起身,一鼓作气地从观众席的最上层,跳过压垮的栅栏,接著跳回战圈,平安回到战场上。
『什、什么——!黑铁选手在第八秒时,若无其事地站起身,直接跳回战圈中了!而且他的动作异常轻盈!他明明受到如此猛烈的攻击,身上却几乎不见伤口!?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饭田播报员难以置信地感到疑惑。
另一方面,负责解说的八乙女清楚理解了状况。
『事实上,他应该几乎没有受伤。』
『咦?可是他刚才的冲击甚至能撞毁水泥制的楼梯啊!?』
八乙女点了点头。
『正是因为如此。一般的骑士可能会连同栅栏一起撞进观众席里,因此受到致命伤。但是一辉选手刻意让自己大摔特摔,藉此将原本足以破坏一辉选手肉体的能量,分散至地面。』
一切正如同解说所言。
那些能量大得足以使栅栏凹陷,破坏掉观众席的楼梯。但是那些能量原本全都会作用在一辉的肉体上。
不过一辉巧妙地移动体重,将能量发散至外侧,让周遭的建筑物代替自己。
『因此,方才那一击所造成的损伤,并没有像外表看来那么严重。』
『真的能办到这种事吗……!』
『理论上来看,这并非剑术,而是接近柔道的受身。这只是基本的体术,非伐刀者也办得到。当然,必须要有超高度的技术,才能分散如此庞大的攻击。一辉选手为了磨练剑术,也精通百般武艺,这是一辉选手才会有的思考回路。』
而当一辉分散所有攻击之后,直到第八秒为止都在调整呼吸。
因此他现在比被撞飞场外之前,恢复了不少体力。
『太、太厉害了……!』
饭田口中的不是播报实况,而是讃叹。
而他不是赞叹一辉的技术。
他是赞叹一辉的斗争心。一辉即使陷入何种困境,他的斗争心依旧不曾减弱。
『他的斗志实在是太惊人了!〈幻想讽画〉实在是压倒性的强大。在场每个人应该都认为,这场比赛胜负已定。但是应该感到绝望的黑铁选手本人,却丝毫不打算放弃!他面对世界第一的剑术,使尽浑身解数,拚了命地追赶对方!』
这名少年年纪轻轻,甚至能当饭田的儿子了,他却不由得对一辉肃然起敬。
不过——
(但是,也只是如此而已。)
饭田语气热烈地赞叹著一辉。身旁的八乙女则是冷静的分析现状。
不论他的受身多么精湛,心志多么顽强,那又如何?
他如果还有〈一刀修罗〉做为杀手锏,倒还能拚上一拚。但是好牌尽失的黑铁一辉,以及能够重现世界最强剑士的莎拉・布拉德莉莉。一辉即使挤出再多骨气,都弥补不了两人之间的落差。他无法接近胜利的宝座。
实际上,一辉仅仅接触一次敌人,就用尽了仅剩的珍贵魔力,甚至还屈居下风。
另一方面,莎拉则是打从比赛开始,就是毫发无伤。
不、不只是莎拉,一辉甚至无法造成莎拉的棋子——假爱德懐斯任何一丝损伤。
说得直接点,差距太过悬殊。
他们之间的实力根本谈不上胜负。
(我不认为继续进行比赛,能有任何改变。)
而不只是八乙女一个人这么认为。
主持比赛的主审也抱持同样看法。
因此——
「黑铁选手……你还要继续吗?」
他在宣布比赛继续之前,这么问了刚从场外回到场内的一辉。
他不是问一辉能不能继续,而是要不要继续。
一辉闻言,面露苦笑。
他从那句话能感觉出,对方有多么担心自己。
主审的言外之意就是如此:
你面对如此破格的选手,即使弃权了,也不会伤及你的名气。
没有人会责备你。
急流勇退近乎勇。
一辉察觉对方的话中之意,仍然这么答道:
「是,当然要继续。」
他不会退让。
是因为倔强吗?
——并非如此。
实际上,一辉没理由退却。
因为——
「我已经看清那幅赝品的底限了。」
◆◇◆◇◆
『黑、黑铁选手,他做出非常强势的发言,表示要继续比赛!』
主审虽然困惑,依旧允许他继续比赛!比赛再次展开!
黑铁选手虽然肯定地表示:『他看穿了对手的底限,但是他真的找到方法,强行扭转这绝望般的局势吗!?』
『应该是逞强吧?』
『是、是啊。刚刚他明明输得一塌糊涂。』
『可、可是,一辉的话听起来不太像在逞强啊……』
一辉回到战圈后,做出了始料未及的强势发言。会场里顿时一片一哗然。
观众们的反应充满了质疑,甚至连半信半疑的领域都达不到。
但这也难怪。
一辉至今面对假爱德怀斯,几乎是无计可施。
其中最不相信一辉的人,就是对战对手的莎拉。
「〈幻想讽画〉的确不是真人,但是它能发挥出与真人无异的潜能。你不应该继续虚张声势,没用的。」
〈幻想讽画〉的效果,她自己最清楚。
所以她能断言,一辉绝无可乘之机。
因为一辉现在使用的剑术,是从爱德怀斯手中盗来的。
自己的〈幻想讽画〉拥有和原型同样的能力,所以一辉绝对赢不了她。
两者之间有绝对的上下关系。
所以莎拉才会选择描绘爱德怀斯。
她不可能输。莎拉有绝对的自信。
不过——
「……我一开始的确惊讶于那幅赝品的实力,她甚至比以前与我交手过的她——真正的〈比翼〉还要来得强大。但是我只要交手数次,马上就能揭穿那层虚假的外表。画中的苹果不论外表多么鲜嫩,依旧不含一滴果汁;画中的花卉不论多么美丽,仍然不会飘出任何香味。你的幻想……就只是这种程度的假货罢了。」
一辉毫不退却,举起〈阴铁〉的刀尖,坚决地说道:
「放马过来吧……我将以我的最弱,击溃你的赝品!」
◆◇◆◇◆
「……!?」
一辉异样的自信,令莎拉突然心生疑惑。
但是不论她怎么思考,她都只觉得对方在逞强。
刚才也是,他们就算短暂抗衡了一阵子,最后还是莎拉的幻想压倒性占上风。
一辉得不到任何战绩,只能被踢飞场外。
(我的幻想将会取得胜利,这是不容质疑的!)
假爱德怀斯彷佛在回应莎拉心中的吶喊,立刻使劲蹬地。
接著,她依旧无声无息地逼近一辉,以双剑施加连击。
「哈啊啊!」
一辉随即应战。
漆黑钢铁挥开了倾泻而下的纯白闪光。
但是,一刀与双剑依旧有差距,更何况,双方的基本实力也有高低。
当交错的次数增加,一辉便渐渐被逼退。
此时,伴随著尖鋭的声响,一辉手持〈阴铁〉的右手大大弹向后方。
一辉在假爱德怀斯面前,毫无防备。
眼前的爱德怀斯即使只是幻象,也绝不会错过这致命的破绽!
只见右剑就要将一辉从头顶砍成两半。
(赢了——)
莎拉确信自己的胜利,但是——
一辉轻巧地向后一仰,躲过了即将一刀两断的一击。
他是那样轻松,不疾不徐。
接著弹开的右手打横,全力斩向爱德怀斯的躯体,接著凭藉蛮力直接将进入守势的爱德懐斯逼出刀剑的距离之外。
(咦………)
一辉躲过了爱德怀斯的决胜一击,而且是轻易到不自然的地步。莎拉见状,哑然失色。
『喂,刚刚……』
『他成功进攻了、是吗?』
『她只是像刚才一样,故意退下诱敌吧?』
观众们都不认为一辉有办法成功地攻击爱德怀斯。
他们的反应皆是疑心疑鬼。
这也难免。一辉直到刚才,都是被打得无法招架。
但是,他们的质疑,只到一辉的第二次还击为止。
假爱德怀斯再次逼近,光速刺撃疾速飞向一辉的眉间。
一辉对此则是一个侧身,灵巧地避过刺击,像刚才一样回以猛烈的斩击。爱德怀斯再度被击退至间距之外。
『『『~~~~~~~~~~~~~~~~~~!!!!』』』
事到如今,所有人都发觉了。
他们知道就在刚才,比赛的优势流向了哪一方。
困惑的喧闹渐渐多了肯定……转化为欢呼的暴风!
『成、成功进攻了——!第一次,大家还以为是假爱德怀斯刻意退下诱敌,第二次就绝对没错!毫无疑问,黑铁选手刚才在交叉距离中,压制住了假爱德怀斯!』
『太厉害啦——!刚刚刀尖只距离鼻尖不到一公分啊!?』
『他不是在逞强啊!他是真的看穿了……!』
一辉意料之外的攻势,使得原本有些冷却下来的会场再次急速升温。
但是莎拉耳中听不见这些欢呼。
她的脑袋陷入极度混乱,让她完全意识不到这些声音。
(为什么突然会……!)
明明直到刚才为止,自己的幻想施展了神速与鋭利剑术,完全压制住一辉。为什么!?
莎拉想到这里,突然惊觉。
她曾经听说过。
黑铁一辉能够以极其恐怖的高精准度,盗取对手的思考模式。
「难道这就是〈完全掌握Perfect Vision〉……!?」
「我根本不需要使用那种技术。」
说话的人正是一辉本人……他一秒就否定了莎拉的想法。
没错,事实上,他这次根本不需要思考到这么深的层面。
倒不如说……他没必要花脑筋思考。
「我不需要想得那么深入,简单思考一下就知道了。一名伐刀者只有一种能力,这是一定的。不论莎拉同学的能力看起来有多么多采多姿,你的能力原本就只有将自己的想像化为实体』。」
〈色彩魔法〉能够重现莎拉从色彩联想到的印象。
〈幻想讽画〉更是直接重现她笔下的事物。
也就是说,她的能力原本就不是制作出与真品相似的假货。
而是根据自己的想像,将幻象化为实体。
「不过你的印象究竟能多正确呢?外表就是眼前看到的一切,这个没有问题。而莎拉同学是世界第一的画家,仰赖你的观察力,或许能分毫不差地描写出本人的身体能力。但是……剩下的呢?」
不论是一辉的剑术,还是爱德怀斯的剑术,他们的每一剑都异常快速,快得甚至让常人无法办识手部的摆动。
在每一个刹那之中进行僵持不下的攻防战,视线的游移伪装出假动作,从气息去互相争夺制空权。
在每一次施展斩击时,总是隠藏著一次次斗智,过程中你来我往。
其中的思考回路、思考顺序——莎拉能全数想像出来吗?
「根本不可能。」
一辉能够肯定。
连剑都没握过的人,不可能只靠著想像进入那种境界。
那是一个直觉的世界。只有实际挥洒鲜血,往来彼岸的人,才能拥有这样的直觉。
也就是说,这个假爱德怀斯只是个空壳。
重现出来的,只有外表(体能)。
她没有办法想像出一个人的内在,也就无法重现。
「不过,这样一来就出现一个疑问。如果没有内在,她为什么会行动?她为什么能战斗?于是我做了假设,并且在战斗中证实这个假设。刚才上方遭到攻击时,我是故意空下身躯的防守。」
「故意的……?」
「没错。而最后……我得到了证实。」
而假爱德怀斯采取的行动,是将他踢飞至场外。
赋予对手损伤,同时还能期待对手场外出局。这个如意算盘的确相当不错。
——但是面对一辉等级的体术高手,这个想法很难构得上高明。
即使将之击飞场外,还有个风险:对方只要撑过打击,还能藉由场外计时,暂时中断比赛,趁机调整呼吸。实际上,一辉就这么做了。
从结果看来,那场攻防中吃亏的,其实是假爱德怀斯。
真人绝对不会犯下如此幼稚的失误。
她比起取得眼前的胜利,会以确实击倒对手为优先。
但是假货却出手了,她以眼前的场外出局这个取胜的可能性为优先。
——一辉藉著她的行动,证实了自己的假设。
「你是将『赢过黑铁一辉的爱德怀斯』这样的构图(幻想)化为实体,所以她会专注于取胜。我只要稍微露出点小破绽,她马上就会咬饵上钩。」
「…………?」
「然后……只要知道这点,进攻就简单多了。我只要刻意做出最能让她快速取胜的路线。刻意进攻,暴露破绽,让她窥见胜机。」
这样一来,她就会像刚才一样傻乎乎地冲过来。
一次又一次。
她原本就不是会自己思考的生物,只是为了取胜而生的幻想罢了。
她不但不会学习,而且她一旦窥见胜机,就无法阻止她前进。
「我只要知道攻击会从哪来,那种稚嫩的攻击不管再快、再锋利,再来几次都一样——一点都不可怕。」
「唔、唔!」
一辉露出无畏的笑容。莎拉的脸上则是透露著无法隠藏的动摇。
当然是因为一辉的推理分毫不差,他完全识破〈幻想讽画〉制作出来的假爱德怀斯。
就如他所说,莎拉无法描绘出细腻的攻防或思考运辑。
她只能描绘出从模特儿身上观察出来的情报,以及名为「胜利」的构图。
因此她的〈幻想讽画〉所创造出来的伐刀者幻象,只要敌人采取守势,远离「胜利」之时,就会意图突破敌入的守势「取胜」,按照赝品的体能采取类似战术的行动。但是幻象本身终究是被动的,就像一辉刚才所做的,毫无防备地展现「胜机」引诱……幻象就会直接冲进去。它只会前进而已。
假爱德怀斯并非活生生的人类,而是一幅画,上头只画著「胜过一辉」的构图而已。
但是——
「那又如何……」
莎拉强烈地瞪向一辉,这么回道:
「就算你理解个中道理,你还是赢不过这道幻想!因为你的剑术只是模仿她而已……!〈无冕剑王〉与〈比翼〉有绝对的上下关系!那么有没有内在根本无所谓!只要能重现体能,就能充分取胜……!」
莎拉不同于平时的她,大声喊出这番话,彷佛是说给自己听似的。
同时假爱德怀斯也有了行动。
她朝著一辉直线飞越地面。
她打算在下次进攻中,重现构图中的胜利。她的步伐强而有力,像是在反映莎拉的决心。
纯白的杀意无声无息地袭来。
一辉对此则是——
「……原来如此,这也是有道理。」
他不逃不躲,正面迎击笔直袭来的假爱德怀斯。
从他的架势看来,他是打算正面决胜负。
但是他的举动可说是有勇无谋。
因为正如他所说,莎拉的话确实有理。
即使没有内在,外壳本身毫无疑问是世界最强。
实力如此强大的对手直线朝著自己而来,确实极具威胁。
再加上一辉现在使用的剑术,是模仿自爱德怀斯。
双方的技巧、魔力,以及完成度,差距是显而易见的。
即使一辉看穿〈幻想讽画〉的弱点,仍旧无法动摇彼此的上下关系。
这些确实是事实。莎拉并没有说错。
没错,她没有错。
——除了一件事。
「不过莎拉同学,你倒是彻底误会了一件事。」
她弄错了一个最致命的前提。
一辉已经察觉到了。
莎拉搞错「对于战斗本身的认知」。
她认为战斗的胜负,是决定于谁的实力比较强。
但是这根本大错特错。
战斗并不是实力强大就一定会获胜,事情并没有这么单纯。
战斗并非比较数字。
而是争夺一瞬间、一次攻防中的微小胜机。谁能得到这一点胜机,谁就能获胜。
(那么……我并不需要一切都胜过对方。)
只要一击就够了。
他只要在一次的攻防中,胜过对方即可。
既然如此,状况就完全不同了。
就算他们之间的差异,大到他怎么挣扎都无法弥补——
即使他们之间的差距,遥远得可笑——
(要抵御早就知道来处的第一击,并非不可能!)
「——————!」
假爱德怀斯为了决胜负,朝著一辉的头顶挥下白刃。就在这个瞬间——
一辉也利用〈模仿剑术〉盗取的技术,同时驱动全身肌肉。
初速即为最高速。他施展了自己的秘剑当中,最快速的一击——〈雷光〉,水平斩去,意图将逼近眼前的纯白杀意一刀两断。
——他是双手持刀。
没错,这就是一辉的胜机。
就如同莎拉所说,两人的剑术有著上下关系,完成度的差异是难以动摇的。
但是……两人使用的剑术并非完全相同。
当然了。爱德怀斯的灵装是双剑,一辉则是一刀。双方的战斗风格原本就不同。
既然风格不同,自然有上不上手的问题。
爱德怀斯的双剑,是以压倒性的出招次数封杀敌人,是完全趋向攻击的剑术。
双剑的暴风圈一旦捕捉到对手,对手就完全无法招架。但是因为她必须单手挥剑,每一击的力量与速度一定会多少减弱。
另一方面,一辉是一刀流。
出招次数虽然比不上对方,但是一击的威力与速度会是他取胜。
也就是说,在假爱德怀斯展开连击之前,将胜负局限于第一击的话——
(我绝对占上风——————!)
「哈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于是,双方同样施展肉眼不可辨识的魔剑,斩击斩断了夜晩的气息,在剎那之间互相交错。
纯白的剑刃撕裂了一辉的头皮,即将斩断下方的头盖骨。当她斩进骨头的瞬间——
漆黑的刀刃划开一线,横向斩杀了赝品的身躯,以世界最强骑士为底的幻想,顿时化为纸屑。
『砍、砍、砍下去了啊啊啊啊啊啊啊!!!!虽说是假货,但是黑铁选手竟然一刀斩杀〈比翼〉爱德怀斯!一击逆转了这绝望般的战力差距啦————!!!!』
『喂、喂喂,真的假的啊!』
『他真的赢了……!』
『对手已经毫无防备了!就这样一口气决胜负吧!』
「骗、人…………」
观众们见到眼前的逆转戏码,兴奋的加油声有如地鸣一般响遍会场。莎拉身处于其中,错愕地低语道。
她在剑术方面只是个外行人,她根本不懂为什么刚才假爱德怀斯会败北。
因此她无法理解状况,只能困惑当场。
但是这个结果对一辉来说,非常理所当然。
「即使是世界最强,『她』终究只是没握过剑的画家精心描绘出来的空洞幻想。但是我的〈阴铁〉不一様。这是我的灵魂,当我决心走上骑士之道,我就决定了。自己的性命将与这把剑同进退,我的一切,全都在这把剑里。」
这把剑,或许无法与世界最强的〈比翼〉相提并论。
但是这把剑塞满了一辉的内在,是货真价实的真品。
剑里有他的梦想,因为他希望自己总有一天成为像黑铁龙马一样的男人。
剑里有他对父亲应做的了结,因为他为了走上自己选择的道路,推开了父亲。
剑里有他对众多骑士们的责任,因为他是踩著那些骑士的梦想,一路走到这里。
——最后,是他与心爱的少女,定下彼此互不相让的那个约定。
这一切,全都在这把剑中。
所以他绝对不能输。
「心、技、体,缺一不可,但是你的假货却缺了其中两样。我是绝对不会输给这种假货的!」
一辉说完,压低身躯——
「这场比赛,是我赢了…………!」
接著笔直奔向失去最强棋子的莎拉。
他准备结束这场比赛。
『黑铁选手冲上去啦——!好、好快!』
「~~~~~~~~!」
莎拉为了制作出假爱德怀斯,她几乎用尽了所有魔力。现在她却失去了最强的棋子,她面对进攻的一辉,只能慌张不已。
但这也是没办法的。
她用来描绘〈幻想讽画〉的颜料——也就是魔力,已经所剩无几。
即使莎拉还留有魔力,她心中并没有其他模特儿,能胜过击败假〈比翼〉的敌人。
她想不出办法对付一辉的突击。
(什么都没有…………!我已经什么都做不到…………!)
这样下去,她就要输了。
但是,她要是输在这里——
『下一场第三轮比赛,如果莎拉同学赢得比赛,我就乖乖当你的模特儿。但是假如你输了,你就要完全放弃找我当模特儿的念头。』
——她就不能再要求一辉成为她的模特儿。
没办法用他当模特儿,就等于她永违都无法完成父亲的遗作。
她跑遍了全世界,好不容易找到心中最棒的形象,就是一辉。
就算要她找别的模特儿,她也没办法这么轻易改变念头。
莎拉很清楚,一辉的模样可能会永远刻印在她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这样一来……她将会永违无法在那幅画上,画下任何一笔。
绝对的败北预感。
莎拉从败北想像出的未来,令她浑身寒毛直竖,彷佛全身的血液都为之冻结。
(不能……变成这个样子。)
完成那幅画的约定,是连结自己与父亲的唯一羁绊。
她不想失去那个羁绊。
……她一开始确实是这么想的。
但是当莎拉开始学画,得知绘画的乐趣,她心中涌现了其他的感情。
那是——嫉妒。
莎拉耗尽半生,努力想填补父亲遗下的那幅画中的空白。
在那期间,她当然数度想在那幅画下笔。
但是每当她提起笔——却总是赢不了。
那幅画,绘著弥赛亚烧尽周遭的恶魔。画中的绘画力拙劣,画技随便,简直像是自学似的,用色也譲人忍不住质疑画家的感官……那个男人做为画家,终其一生默默无闻,画也不大出色。但是在那幅画中,却能感受到男人死后依旧炙热的热情,彷佛灰中火一般猛烈燃烧著。
莎拉早已是举世闻名的画家。
不论名声、画技、感受力,一切都凌驾在父亲之上。
但是,她还是赢不了他。
她不甘心,同时也憧憬著他。
有一天、总有一天……她要画出一幅画,一幅就算放在那幅画的中间,也绝不逊色的画。
她想成为能画出这种画的画家。
她渐渐有了这样的念头。
因此,完成父亲遗留的画作,不再是单纯的凭吊。
而是莎拉・布拉德莉莉——赌上画家尊严对父亲的挑战。
但是现在她的机会即将流失掉……她无法接受。
她不可能接受。
就像一辉赌命走上骑士之道,莎拉也同样赌上了性命,行走在画家之路上。
(我也一样……绝对不能输……!)
——既然如此!
「〈幻想讽画〉无冕剑王!!!!」
她的画笔犹如疾风,甚至比一辉或爱德怀斯的剑还要快。她迅速画出一辉的赝品,上前御敌。
而且——她还画出了四人。
一辉讶异得瞪大双眼。
他以为击败莎拉最强的棋子之后,她应该没有准备其他招数了。
他完全没预料到莎拉之后的反击。
不过,他的动摇也只有一瞬间。
「嘿呀!!!!」
四名假货身负〈一刀修罗〉,主动挑战一辉。一辉立刻重振因大意而素乱的精神,接著马上斩飞其中一人的首级,将之化为纸片。
第二次呼吸时,他更是轻易地斩杀另一入。
但这也是理所当然的,毕竟对手就是一辉自己。
自己有什么优点,有什么缺点,什么姿势会进行什么样的攻击。
所有长处、短处、习惯、倾向——他自己比谁都清楚这一切。
这假货只是半吊子。即使技巧完成度再高,四个人同时进攻,也不是一辉的对手。
但是这种事——莎拉早就知道了。
她画出了〈比翼〉,但即使她使用记忆中最强的模特儿,仍然打不倒这个男入。这点程度的攻击当然挡不住他。
这种空洞的幻想赢不了他。
还有一个。
她还有一个值得信赖,绝不输给一辉的事物。
那就是她对于绘画、对于自己决定的道路的热情。
(只有热情,我绝对不会输给你…………!)
那么——就画下它吧。
不是画别人,而是画下自己的灵魂实体。
要将自己的热情、灵魂投注在画布上。
她一定办得到——因为所谓的绘画、所谓的创作,就是这样的行为!
「——……」
就在一辉屠杀掉第三个的假货时,莎拉深吸一口气,将最后的魔力灌注在〈迪米奥格之笔〉。
接著,想像。
她想像自己心中的热情,想像那股热情的化身。
(——首先,性别是男性最好。)
不能是娘娘腔的柔弱男子。
即使击倒眼前的对手,也要将自己的愿望摆在第一。
若要描绘如此粗野的热情,最好是有如岩石一般的大汉。
粗壮如树干的手臂,能够铲除所有障碍。
有如巨柱Obelisk的双脚,能够践踏一切的常理。
以及金刚石的巨剑,将无法理解自己、阻碍自己的一切全数斩断。
肌肉比烧铸在一起的钢铁更坚硬,浑身血流热如岩浆,沾满溅血的装束勇猛雄壮,今人联想到古代的剑斗士Gladiator——
……莎拉彷佛流水一般,在虚空的画布上创造自己热情的化身。
她并没有特别构思,但是她的想像不断溢出,毫不停歇。
莎拉忘我地将流泻而出的灵感与热情投注在画布上。
于是,她画出幻象的大部分,最后正要想像化身的长相时……
事情发生了。
「咦……………」
她惊讶过度,说不出话来。
当她正想构思幻象的长相时,她的画笔早已在画布上舞动。
接著画了出来。
那幅等同于莎拉化身的画,那个男人的长相。
莎拉望著她下意识画出来的,那幅化身的人脸——面露苦笑。
「……什么啊,原来我还是记得的……」
她的心接受了他。
原来如此……若要描绘自己的热情,没有其他脸更适合他了。
她现在能肯定地说出口。
这幅画、这个化身——就是自己灵魂的形体!
「〈幻想讽画〉——玛莉欧・罗索……!」
绘于虚空画布上的画透过魔力,化为实体。
一名三公尺高,浑身染血的壮年剑斗士,出现在战圈上。
莎拉站在她挥洒最后的魔力,精心描绘出来的幻想身旁,大喊道:
「一辉……一决胜负吧…………!」
高声喊出的嗓音,不带任何一丝不安。
一辉闻言,砍杀掉最后的假货后,微微勾起唇角。
他一眼就看出来了。
那幅画和刚才的赝品相比,充满著足以刺痛肌肤,无法比较的热能——
这个幻想……是真货。
他和自己的〈阴铁〉相同,是她的灵魂重现出来的实体。
那么——
「求之不得……!」
一辉压低重心,采取突击姿态。
玛莉欧・罗索在一辉灌注力量至双脚前,就以不逊于假爱德怀斯的速度逼近辉,手持巨剑砸向一辉的脑门。
压倒性的臂力施展出来的这一斩,一击就足以将战圈砍成两半。
但是,他却碰不到一辉。
一辉面对即将落下的重击,则是全力蹬向战圈,向前飞奔。
接著他以优秀的眼力,在最后一刻与前方的斩击擦身而过——
「〈犀击〉——————!!!!」
一辉将所有冲力聚集在刀尖一点,将这招秘剑攻入染血剑斗士的眉间。
这一击完美命中了。
但是——
「————————!?」
玛莉欧・罗索有如岩山一般的身体完全不为所动。
一辉的剑甚至擦不破他身上任何一块皮。
玛莉欧・罗索低了低头,甩开了〈阴铁〉,举起大剑朝著空中的一辉使劲一扫。
一辉身在空中,无法动弹,只能急忙以〈阴铁〉为盾。不过——
「嘎哈……!?!?」
金刚石巨剑接触到〈阴铁〉的瞬间,前所未有的冲击蹂躏一辉的全身。他的身体有如击球训练的棒球似地狠狠抛飞出去。
他沿著地板滑行数十公尺,接著滚落在战圈边缘。
一辉和他在场外的时候一様,分散一定的损伤力道,所以他能马上站起身。不过——
「唔…………!」
——他只承受了一击,便砸碎了双手。
手腕到肩膀的骨头全都支离破碎。
他承受如此庞大的冲击,自然也拿不住〈阴铁〉。只见〈阴铁〉在战圈上空转了转,逐渐坠落。
而在〈阴铁〉落到地面之前——玛莉欧・罗索早一步冲向一辉,准备给他最后一击。
巨大的身驱以难以置信的疾速冲上前,挥下足以砸碎战圈的重击。
斩断眼前阻碍的一切,全力一击就此落下!
相对的,一辉则是手无寸铁——
「赢定了——!」
就在莎拉如此肯定时,下一秒,赤红鲜血染上了战圈。
那鲜血……有如岩浆一般滚烫。
「!?」
莎拉讶异地瞪大双眼。
惨遭斩伤的不是一辉,而是她的热情。
可是究竟是如何办到的?
一辉明明没有拿著武器。
莎拉仔细一想,这才惊觉。
一辉连滚带摔地移动,现在两人所站的位置是——
(糟、了…………!)
那里有著世界第一的剑士赝品,以斩痕所刻下的真空断层。
没错,一辉知道自己的斩击无法奏效,刻意将玛莉欧・罗索诱导到这个位置。
正当玛莉欧・罗索的庞大躯体喷出、滚烫的鲜血时,一辉同时行动。
为了赢得这场胜负。
他和当时滚来时一样,匍匐在地一般地压低身躯,从下方滑过真空断层,穿过玛莉欧・罗索的身旁。接著,他有如箭矢似的疾速奔走,张嘴咬住落下的〈阴铁〉刀柄。
然后——
他趁著莎拉错愕当场,咬著〈阴铁〉,彷佛整个身躯要撞上去似的,顺势将刀刃刺进她的腹部。
◆◇◆◇◆
「啊、唔…………」
莎拉的身体遭到贯穿,口中溢出鲜血,跪倒在地。
011
同时她热情的化身也化为纸屑,随风消逝。
就在刚才,两人之间,胜负已决。
「我赢了。」
「………………嗯。」
莎拉闻言,沉默良久,小声肯定了这个现实。
自己已经耗尽了一切的技巧、心力。
但是……她还是输了。
于是,她接受了这一切——
「不过……我不会遵守那个约定的。」
接著吐出如此任性的话语。
一辉也吃了一惊,瞪圆了双眼。
但是莎拉才不管。
他要骂自己卑鄙、骗子,都随便他。他觉得自己是个大混蛋,也无所谓。
反正——
「我的父亲,可是个死在画布上的大混蛋,而我是他的女儿,我绝对……不会放弃这股热情。」
莎拉任性地这么宣示道。一辉一开始虽然震惊,接著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扬起微笑。
「真是拿你没办法呢。」
他笑得有些困扰,却不知为何看起来非常开心。
莎拉在逐渐滑落黑暗的意识中,望著一辉的笑脸,看他笑著接受任意妄为的自己……她第一次嫉妒起史黛菈。
接著她这么心想。
将来有一天……如果自己谈起了恋爱……她想和这样的人坠入恋情。
◆◇◆◇◆
〈染血达文西〉彷佛断了线的人偶,摔落在战圈上。
同时主审宣布比赛结束。
同时报出一辉的名字,宣布他为胜者。
『尘埃落定——!〈无冕剑王〉对〈染血达文西〉!真是一波三折的激烈战斗!布拉德莉莉选手在最后的最后展现了她的韧性!但是最后立于战圈之上的人,是黑铁一辉选手——!』
『赢、了吗?他赢了啊!』
『他的对手能力根本和作弊没两样,他竟然真的赢了!?』
『呀啊————!一辉最棒了————!!』
掌声毫无保留地落在赢得激战的最后赢家身上。
在这些喝采声中,晓学园的风祭凛奈遗憾地叹了口气。
「唔——没想到连莎拉都败了啊。即使我有魔眼在身,也无法预料到这个结果呢……这下对月影叔叔可抬不起头来了。」
「大小姐,请别这么沮丧。还剩下王马大人和天音大人呢。」
「是没错啦……不过我实在不懂。莎拉的〈幻想讽画〉即使有缺陷,只能按照『画好的构图』行动,她还是完美重现了〈纯白之巓〉的力量。〈纯白之巓〉在中东进行『大扫除』的时候,莎拉刚好也在场。当时她应该已经直接观察透彻了,所以应该不会错……但是她为什么还是输了?〈无冕剑王〉的实力不可能和〈纯白之巓〉匹敌吧?」
「虽说他们的实力并非同等级,但是若能预先知道对手的一击从何而来,要取胜并非不可能。黑铁大人在战斗风格方面也能取得部分优势。」
「战斗风格?」
「是的,假爱德怀斯和黑铁大人所使用的剑术,是藉由同时驱动全身肌肉,在瞬间发挥出最快的速度与最大的威力。但是,即使两人使用同样的技巧,两人的灵装却不同。假爱德怀斯是双剑,而黑铁大人则是一刀流,这样一来——」
「啊!〈无冕剑王〉是双手持刀,所以只看一击的话,他比较占上风啊!」
「是的。简单计算后,黑铁大人在瞬间当中能动员两倍的肌肉。肌肉全数驱动后所产生的运动能量,双方之间可以差上数倍。黑铁大人正是以这个优势,针对〈幻想讽画〉只能按照『构图』行动的弱点,取得了瞬间的胜机,才因此获胜的。」
「原来如此……其中还有这种理论啊。」
「不过,当然必须有黑铁大人高水准的剑术,才能实践这个理论。一般人就算懂得理论,也无法触及莎拉大人的〈幻想讽画〉。黑铁大人……身为F级,却能获得〈无冕剑王〉的美称,他的实力确实是名副其实呢。」
以两人的阵营,她们本来不应该为一辉的胜利感到欣喜。
不过她们见到一辉失去〈一刀修罗〉,依旧击退了〈染血达文西〉,她们也衷心佩服一辉的强大。
但是看向两人身旁的史黛菈,她原本应该会第一个高声恭喜一辉获胜——
她现在却浑身颤抖。
是因为一辉赢得惊险?
答案是否。
正因为她拥有同等的实力…………她才能理解。
这场战斗真正的胜因。
一辉确实利用了一刀流的优势。
不过——胜因并不在此,战斗风格的差距根本无所谓。
因为……一辉针对〈幻想讽画〉的弱点,利用战斗风格的优势之后——在那交错的瞬间,刀刃率先触及对手的人,仍旧是假爱德怀斯。
没错。心、技、体,世界最强之剑即使三者缺二,仍然没有让年轻武士取得先攻。
史黛菈确实目击了那个瞬间。
因此,她甚至做好觉悟,接受一辉的败北。
但是……结果就如她所见。
一辉的刀刃率先斩断对方的性命。
究竟是为什么?
史黛菈脑中一片混乱,接著……随之战栗。
她发觉了。
一辉在那交错的瞬间当中,采取了恶魔般的战术。
(一辉或许也发现了…………)
黑铁一辉不可能误判敌我的实力差距。他很清楚——
即使对方只是没有内在的假货,即使他利用一刀流的优势,对方的斩击仍然会先一步攻来。
所以一辉为了弥补这一段延迟……利用了〈幻想讽画〉的特质。
他刻意将对手的斩击诱至头部,以人体当中硬度最高的头盖骨,承受了那一击。
当然,不论硬度再高,终究只是人骨,爱德怀斯的剑轻易就能将头盖骨切成两半。
不过她的速度仍然比砍进肌肉时还要慢。
那甚至不到零点一秒的短暂一制那之间——
两人的斩撃,皆拥有常人无法目测的速度。
而一辉弥补了那短短的瞬间……逆转了胜负。
于是他抓住了。
甚至连史黛菈都认为毫无胜算,如此绝望的强大对手。他依旧从她手中,夺得了那一次攻方之间的胜利。
(……真是的,这家伙真是太夸张了…………)
他面对真刀,面对那世界第一的斩击,竟然敢以自己的头部为盾牌。这种主意……实在异常。
他光是会想到这种鬼主意,就已经异于常人了。
更何况,他还真的执行。实在让人怀疑他的脑袋是否正常。
不过——正因为是黑铁一辉,他才办得到。
他是F级的烂学生,国家甚至不把他看作伐刀者。
战斗的对手总是比他强大。
他依旧一路这様战斗过来。
不论何时都是拚尽全力,赌上性命。
他总是倾尽所有想得到的努力,施展手中所有的战术,不断地战斗……然后持续战胜至今。
——于是,他培养出无穷无尽的压箱锦囊。
他的招数远远超出史黛菈等人的想像范围。
他就是靠著超越次元的战术与执著,将别人眼中胜算微乎极微的战力差距,以及无法回天的劣势——彻底翻转过来。
这才是身经百战的〈落第骑士〉——黑铁一辉真正的恐怖之处。
史黛菈战栗于一辉的恐怖——
(真是的,只有你,我不觉得自己能轻易取胜呢……一辉!)
凌驾于恐惧的喜悦,更是令她浑身颤抖。
不论双方的差距有多么一面倒,都无法取得优势。
对强者来说,没有对手比他更棘手。
正因为是这样的一辉,她才更加爱恋不已。
如果是他,一定能承受自己的一切。
力量、技巧、心灵……他一定能拥抱自已所有的一切。
(还剩下…………一场比赛!)
与最爱的宿敌,共度最幸福的一刻。
梦寐以求的那个时刻,已经来到伸手所及之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