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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节(1 / 2)





  “什么时候?”楚沅问。

  “你第一次出现在魇都的时候。”

  大约是他手指轻触那水波幻影时便自然而然地除去了什么封印,他时而清醒,时而昏睡,他却仍借由本能将她一次又一次地带到留仙洞里,他为的是找到解除深潭禁锢的办法,却阴差阳错的让他们之间产生了勾连,致使魇生花在她腕骨间生长。

  那颗被改造的魇生花种子本源在他,本该依他的气息而绽,当年公输盈也并未打算让那颗种子流离世间,而是将其交给了夜阑守陵人,为的就是等待时机,寻一个机会将魇生花种送还他魂灵之身,如此便能自然而然地令其突破时空的限制,魂归躯体。

  但曾经的玉屏山历经千年更迭逐渐成了后来的龙鳞山,而当初的夜阑守陵人也已经离散不见,魇生花种颠沛千年,没能归于他的灵体,却被按进了她的脖颈里。

  她若不去魇都旧址,若不曾捡起那张照片,也许那枚种子永远都不会显露生机,而他也不会有机会复生。

  魏昭灵并不清楚她所说的那张照片究竟怎么一回事,但此前听她描述,他便猜测,那照片上应该是残留了些术法的,更是唤醒他的关键性的一环。

  “也就是说,它能在我身体里生根,其实都是因为你?”楚沅摸了摸自己的腕骨,魇生花已经显出第四瓣金色的痕迹,“我那几次莫名其妙出现在龙鳞山上,也是你叫我去的?”

  她不由翻起旧账,“魏昭灵,你知不知道那是冬天,我连夜下山都不知道摔了多少回。”

  但她又忽而想起第一次凭空出现在留仙洞里的那夜,于是此刻,她忽而伸出手指,指腹轻触他的手指,再抬头望他,“所以那次,那小石潭的水面映出来的你,也不是假的,对吗?”

  那夜水面如镜,她半身陷在水里,仓皇之间在水面望见了他的脸。

  “嗯。”魏昭灵低眼在看她勾住他指节的手指,轻轻应她。

  “那你不会是在那个时候就对我一见钟情了吧?”

  楚沅一手环抱住他的腰身,望着他笑起来。

  魏昭灵闻声,抬眼看向她的笑脸,他薄唇微弯,“不是。”

  这简短的两字答得倒是认真坦诚,楚沅觉得无趣,她也道了声,“那我也不是。”

  这世间不是没有一见钟情,

  但这四个字无论是放在楚沅身上,还是魏昭灵身上都不合时宜。

  他们是在不同的时代,身处不同境遇,却遭遇相同的孤独的两个人,沉重的东西背负了太多,自然而然便会压得人心门紧闭,防备太多。

  而比起她来,他的那颗心就更难令人看清。

  “但我现在是。”

  魏昭灵出神之际,却忽然又听到她说了一句。

  他的眸子里总像是藏了一程朦胧的烟雨,薄冷的雾气或浓或淡的,掩去了他太多的情绪,总是郁郁沉沉的,如同晦暗的天色。

  但倏忽听见她这样的一句话,他心头温澜再起,浮浪声声如心跳般,在耳畔回响。

  她总是要将这样的话说给他听,还总要用那样一双清澈圆润的眼睛望着他。

  魏昭灵轻笑了一声,俯身低头。

  楚沅眼睁睁地看着他的脸一点一点地近了,她不由地屏住呼吸,手指稍松,他的那缕发便被风带出她指尖,在他侧脸边被吹得来回摇曳。

  但他随之而来的动作似乎跟她的预想存在着极大的出入,他低首下来,仅仅只是轻轻地抵着她的额头。

  ……?

  就这?

  楚沅有一瞬愣神,随后在心里偷偷腹诽着,但这样近的距离,让她看清了他好似不自禁微弯的唇角。

  她忽然也笑起来,“魏昭灵,我听说宣国的瀛巳城是个很漂亮的地方,等我期末考试完,我们就去那儿玩吧,好吗?”

  “好。”

  他稍稍抬首,将下颌抵在她发顶,那双犹如浸润过阴天冷雾般的眼瞳里不经意地流露出了些许柔色。

  “楚沅。”

  他忽然再唤一声她的名字,那双眼睛像是在看灯火照不尽的漫漫夜色,“你往后,再不要像在顾家时那样了,若有危险的事,我只盼你真如你所说,第一时间先顾着你自己,逃得远一些才好。”

  “我这辈子活得太长,也太乱,当年郑恒火烧我的魇都,屠杀我的子民,又险些将我百万将士全部活埋……我的复生,原本只为了要清算这笔累世的烂账,而无论时间过去多久,该杀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他的眼眶已经有些微红,彼时长舒一口气,白烟缭绕散去,他才又道,“我这一生都很无趣,以前我是为了要替谢清荣和我的父母报仇而咬牙苟活,如今我则是为了那些枉死的夜阑亡灵报仇而复生,我永远都在仇恨里抽不了身,我也甘愿为此而活,但是你不一样,你没有必要牵扯到这些事情里来……”

  他又是这样不自禁地将自己的心事说给她听,却偏偏不敢去看她的眼睛,他只是轻声说,“楚沅,有时炼狱并不一定在地底深渊,反而顶着朝晖烈日,堂而皇之地立在人间里。你也看到了这里究竟是个什么样子,你也应该清楚,我和郑家之间,终是要有个你死我活之争的,若我行差踏错一步,便会被重新埋入这仙泽山地宫里,真的变作一堆枯骨。”

  他说,“郑玄离并非是个好对付的人,即便我如今铲除了八户族,我相信他们郑家也不可能只有那么一个筹码,如果你再参与其中,难保他不会注意到你,进而招来杀身之祸。”

  楚沅看不到他此时究竟是怎样的表情,他的声音听起来也显得很平静,但几乎字字苍凉,听得她心里有些难受。

  正如他所说,他这一辈子都活在仇恨里,身为奴隶的时候,别人要他死,他却偏要挺直了脊骨去活着,但当他终于替他的父母和他的朋友谢清荣报了大仇,颠覆了整个谢家王朝之际,他却发现自己仍旧无法掌控自己的生死。

  他成为了夜阑的王,肩上担着臣民的希望,就只能勉强地活着。

  而千年之后的这一场复生计划,虽非他所愿,但他却仍要担负这份为王的责任,去护佑那些甘愿跟随他入王陵的臣子将士们的性命。

  “魏昭灵,那如果没有我,你一个人,会不开心吗?”楚沅靠在他的怀里,轻声问他。

  魏昭灵还没有回答,却听她又说,“你一定会吧?我明白那种只有自己一个人的感受,这个世上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真的习惯孤独,你就算是夜阑王,也还是一样。就好像我失去唯一的朋友之后,我嘴上说没什么大不了,但是我有的时候看到她,想起她,我也还是会觉得,只有自己一个人,一点也不好。”

  “我以前是不喜欢改变,不想去触碰这个世界的另外一面,但是你真的教会了我很多,教我变得更勇敢,也教我变得更强大……在我心里,你可能比你想象中还要好,我看过你的过去,但没能在那个年代里陪你一起去经历,我知道你受了很多苦,我也能明白你身上到底背负了什么,”

  她的声音清晰地传至他的耳畔:“我可能也比我想象中的要喜欢你,你以前是一个人走一条路,现在我想陪着你一起走,你要报这累世血仇,我也陪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