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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节(1 / 2)





  即便原本身为诸侯国,郑家却在此摒弃侯国身份,自立为帝国,但他们到底也是见不得光的。

  春夏秋冬有四季,但在这里,只有无穷无尽的冬日。

  这注定是被白雪覆盖的国度,是永远封闭在这片土地上的孤独的王朝。

  “至于有关盈夫人再多的事,臣也是不知情的,她当年并未对我多提。”李绥真再说起公输盈,便又伏低身子,恭敬道。

  话音落毕,李绥真静待了片刻,殿内始终是安静无声的,弄得他心里直打鼓,忍不住抿了抿干涩的嘴唇。

  直到他听到棋笥里棋子碰撞的清脆声响,随之而来的就是那位君王平淡的嗓音,“坐。”

  李绥真瞬间舒了口气,忙应声坐下。

  见魏昭灵再落一子,他也忙捻起棋笥里的黑子垂眼去看棋盘的走势,略微想了片刻,他便落了子。

  彼时帘内原本安静睡着的姑娘像是忽的梦呓了两声,虽未听清她到底说了些什么,但李绥真还是不由抬首去看了那长幔后若隐若现的身影。

  他这一看,才见魏昭灵也侧过脸往那后头瞥了一眼,那张面庞上没有什么波澜,再回过头时,又从棋笥里捏出一颗白子来。

  原本是在下棋的,李绥真也一直不敢再开口多说些什么,但过了片刻,他却忽然听见魏昭灵开口道:“李绥真,你可见过像她这样的人?”

  “王……何意?”李绥真冷不丁地忽然听到他这么一句,还有些摸不着头脑。

  魏昭灵兀自落了一子,连眼帘都懒得掀,纤长浓密的睫毛遮掩下,令人并看不清此刻他的眼瞳里究竟是什么神情,“固执,顽劣,”

  或是忽然瞥见那个被自己随手扔在案上的小龙人挂件,他淡色的唇微弯,却是笑意寡冷,“还很幼稚,愚钝。”

  明知跟着他是多危险的事情,明明有很多的机会,她可以全身而退,她却非要把自己弄成现在这副狼狈的模样。

  他始终无法理解这个姑娘,明明他在她的眼里看到过恐惧害怕,可她却又偏偏是个不肯轻易退缩的人。

  “这……”

  李绥真终于明白过来魏昭灵是在说帘子后头睡着的那个姑娘,于是他斟酌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王,臣以为楚姑娘这般小的年纪,却有这样的胆识,是极为难得的……”

  “有了魇生花,就注定她这辈子都无法拥有普通人的生活,按理来说,这些日子发生的这些事对她这样一个小姑娘而言,她不可能不会害怕,但是很多时候,人的恐惧与无畏并非是不能共存的两个极端,有的人会因为害怕而停滞不前,而有的人却会正因为害怕而更要往前……”

  小心地偷看一眼魏昭灵,见他垂着眼眸在看手里的那枚白子,李绥真便清了清嗓子再道,“王,臣斗胆说一句,姑娘为了王,已是三番四次置身险境,王您既已知姑娘的这份心意,合该待姑娘好些……毕竟,她因魇生花而被动地卷入这一切,那本是她不能选择的,但救您,救臣或是救容将军,那都出自她的真心。”

  李绥真从第一次见魏昭灵那时起,他就已经是一个满手染血的少年,活得分毫没有人气儿,扭曲血腥的奴隶生涯造就了他阴郁狠戾,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性子,他从未见过人间风月,那颗冰冷的心也从未爱过一个人。

  或许他根本就从不知道,什么是爱。

  所以他活在这世上,才会觉得人世无趣又负累,唯有仇恨是支撑他的动力。

  李绥真想,

  如果这世上还有人能够教会魏昭灵什么是爱,也许他就不会深陷在过去的那些痛苦的折磨里,好似这活着的每一刻都如烈火烹油般。

  有人爱他,才能消解他对这世间的恨。

  那么那个人,为什么不能是楚沅呢?

  “臣告退。”李绥真看到魏昭灵的衣袖拂乱了玉棋盘上所有的棋子,他也明白点到即止的道理,并不再多说,便站起身来恭恭敬敬地行了礼,便退出殿外去。

  沉重的殿门被徐徐合上,殿内纱幔微微摇曳拂动,这里再一次寂静得不像话。

  魏昭灵忽然扔了手里的那枚棋子。

  桌上的小龙人挂件的龙尾被明珠的华光照得晶莹剔透,他静看片刻,又忽而拧了眉。

  他站起身来,伸手掀了那帘子。

  躺在床榻上的姑娘整个人都缩在锦被里,只露出她还裹着绷带的脑袋,细听之下,她的呼吸声清浅却可闻。

  魏昭灵看见她的手从被角里无意识地探出来,原本包扎好的白色布条或许是因为她的胡乱动弹而散开来,露出手上的道道伤口。

  他就站在床榻旁,打量她的眉眼,也看她从被角里露出来的那只手。

  那个风雪夜,她自顾自地承诺他,一定会带他回家。

  她做到了她的承诺,他真的回到了魇都,虽然那里早已经不是当年的光景。

  也是她告诉他说,拥有记忆就已经足够了,他踏上那片土地,就算是回家。

  她说那个替他修建王庙的老者,将他当做了很重要的信仰。

  她妄图用她的三言两语,就要消解他内心里所有的挣扎与迷惘,可凭什么?她为什么总要注意他的心情,为什么总要猜测他在想什么?

  魏昭灵从不轻易相信任何人,他更不相信会有人无缘无故的,会甘愿为他去做任何事。

  可李绥真却同他提及她的心意。

  魏昭灵那双黑沉沉的眼瞳盯着床榻上的姑娘半晌,那张向来少有情绪表露的面庞上竟多了几分困惑。

  最终,他沉默俯身,伸手将她手上松散的布条重新系好。

  但在方才系好的那一刻,他也许是用的力道稍重了一些,引得睡梦中的姑娘蜷缩了手掌,她的手指刚好捏住他的指节。

  那是很轻柔的触碰,她的手指是温热的,有些柔滑,只虚虚握住了他的一根食指,却令魏昭灵脊背一瞬僵硬。

  像是极轻地羽毛轻轻扫在他的指节,有点细微的痒意。

  他反应过来,几乎是毫不犹豫地收回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