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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节(2 / 2)


  王秋霖拿她没办法,四下看看,小声说:“李格非是个仔细人,他把每天要做什么事都记录在手机的备忘录里,最后一天的最后一条写要抽空去看看叔叔的店装修成什么样。”

  谢风华皱眉:“qq、微信都没有其他记录了吗?”

  “没有,最后一条微信是发给你,内容你知道。”

  当然知道,那条微信说,好好休息,早点睡,明天又是我英姿飒爽的好女孩。

  没人知道,在李格非失踪后,这句话被她翻来覆去咀嚼过多少次,次数多到好像这一行汉字都变得陌生,好像单独每个字都认识,但连在一起却有种梦幻般的不真实感。

  谢风华深吸一口气,点点头说:“王哥,谢了。”

  王秋霖拍拍她的肩膀,轻声说:“这事不是你一个人扛了,交给大家吧。”

  她霎时间红了眼圈,沉默一会才说:“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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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风华回家后,老谢居然还没回来,发了个信息说在医院遇到个十几年没见的老朋友,跟人叙旧去了,晚饭也不回来吃,让她自己解决。

  这真是亲爹干得出的事,让她去医院看李叔,说好了全程陪伴,结果自己先跑去玩了,倒把她一个人搁那不管。

  她没有什么胃口,躺在长沙发上稍微闭了会眼,没想到就这样做了一个梦,梦中她置身一间很古怪的房间里,到处扭曲不定,连墙壁都仿佛在流动,但在这样的光怪陆离中,她清晰地看见了李格非站在那,如记忆中那样斯文俊秀,正含着笑说什么,一个黑影忽然走到他身后,举起手里的重器就要往他头上砸。

  谢风华在梦中惊跳起来,想要冲上去解救李格非,但有人从背后抱住了她,轻声在她耳边说:“是假的。相信我,那是假的。”

  她莫名的对这声音的主人格外信任,于是也跟着想,对啊,李格非遇害了,当时她并不在他身边,怎么会看到他被杀死的瞬间?她这么一想,眼前的一切顿时跟蜡遇到火一样开始消融开,谢风华松了口气,背后的人也同时松口气。

  谢风华没有回头,却脱口而出:“书南,你觉得有朝一日,我能找到害死李格非的混蛋吗?”

  高书南沉默了一会,肯定地回答:“能。”

  “你这么信我?”

  “我不是信你,我是知道你。”高书南似乎在轻轻地抚摸她的头发,低声地说,“我知道你可以做到,就跟我知道 1 加 1 会等于 2 一样。”

  她还没来得及回答什么,突然间传来一阵尖利的电话铃声,这种老式的电话铃声刺耳又穿透力极强,摆出不把你吵醒就誓不罢休的架势,谢风华不悦地想抓住高书南的手,却抓了个空。

  眼前的一切全都坍塌殆尽,谢风华猛然睁开眼,反应迟钝地意识到原来是自己的电话在响。

  她摸到手机,接通了放在耳边,老季的声音急切地传来:“华啊,尸检报告还没出来,但我们法医在范文博体内发现他长期服用了某种致幻剂。”

  “什么?”

  “这种东西是软毒品的一种,服用会令人情绪暴躁,不安、焦虑,继而产生幻觉,”老季说,“我们顺藤摸瓜找到了卖家,据他供认,庄晓岩近半年来每个月都来买,她的银行账户变动也证明了这点。”

  “她怎么说?”

  老季语气一顿:“她说要见你。如果你不来,她什么也不会说。”

  第29章 求收求票~

  谢风华再一次坐到审讯室,与庄晓岩默然相对。

  仔细看庄晓岩其实长得好,她天生一张鹅蛋脸,柳叶凤眼,琼瑶鼻,樱桃口,当她笑时便是眉眼弯弯,若是颦眉便是楚楚动人,尤其低头时犹如一幅娴静的古代淑女画,再加上削肩平胸,活脱便是一个古典美人。

  但不知出于刻意还是天生如此,她的存在感总是过于淡薄,仿佛褪色又尘封的美人画,让人乍眼看过去绝对会记不住,只有等修复师一寸寸拭去污垢才能重现光华。谢风华以前对她的全部印象,永远都是躲在别人身后,要不然就是尽可能低头不语,能让别人代言绝不开口,能让别人替她做主绝不出头,就连她自己的婚礼都能像偷穿别人衣服,误闯别人领地的小女孩,全程茫然无措,对谁都深感愧疚,不像结婚,倒像在赔罪。

  现在想来,她给谢风华的全部印象都是模糊不清的,像隔着水岸的灯影浆声,似是而非,总也没个确切的答案。唯有上次在审讯室,她抓起夜莺镇纸朝谢风华扔过去后破口大骂那一幕才称得上浓墨重彩,像是这个人终于自重重迷雾中走出来,至此顾盼生辉,眉眼生动。

  到了这一步谢风华也算明白了,她自以为知道的庄晓岩,其实从来不是真正的庄晓岩。这个女人尽管年纪不大,却精于将自己藏起来之道,像昆虫自动刷上一层保护色,与周围融为一体,只给你看她愿意给你看到的一面。

  谢风华禁不住想,她跟庄晓岩连朋友都算不上,尚且在发现这点时颇有些惊诧,那范文博呢?他到死那一刻恐怕还不知道自己一惯瞧不起的窝囊废老婆其实一点不窝囊,相反她就如捕杀公螳螂为食物的母螳螂一样,隐忍又坚韧,意志强大又计划周详,为了让他死,而且是以身败名裂的方式死而亲手策划了这场众目睽睽下的正当防卫事件。

  如果范文博泉下有知,这个真相,大概才是对他本人最大的讽刺。

  谢风华看着她,明明有很多疑问,但忽然间有些不知从何开始,她按下了录音,想了想才问:“庄晓岩,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

  庄晓岩抬起眼瞥了她一下。

  “那会你躲在唐贞后面,她推你出来叫人你也不肯,还没开口呢,自己就先红了脸,害羞腼腆,说话也只敢悄悄附在唐贞耳朵边说,而不是直接对着谁清晰地说话。你当时 16 岁,又瘦又小,穿着唐贞初中时的连衣裙都嫌大,我甚至不敢在你面前大声说话,怕声音一大会吓到你,庄晓岩。”

  谢风华停顿了一下,看向她:“从那时候开始,你就已经很懂得怎样掩饰自己,但为什么呢?”

  庄晓岩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她的手形状同样纤长优美,只可惜大概做多了家务,显得有些粗糙。

  “唐贞对你很好,据我所知,她家人也很善良,没人需要你这样……”

  庄晓岩抬起眼,嘲讽地说:“谢风华,你知道你什么毛病吗,你就跟天底下所有警察一样,你们都觉得一件事背后一定有个原因,甚至在你问之前,没准心里已经假设了答案。让我猜猜,你的答案是什么。”

  “你肯定想,庄晓岩有个酗酒成性的亲爹,有个整天挨打的亲妈,她从小不得不扮弱小装可怜来求他别打我,暴力而扭曲的童年,造成阴影一生都无法改变,所以我要装,因为我装都是我的保护色,装得多了,我自己就入了戏,慢慢忘了自己是个什么人。”

  她猛然凑近谢风华,笑着问:“哈,不用否认,我从你眼睛里看出来。为什么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能这么自以为是?”

  “那你告诉我为什么。”谢风华平静地问。

  “没有什么为什么,我乐意就够了。”庄晓岩坐回去,带着笑说,“我亲妈挨打了一辈子,明明有对她更好的男人,可她还是不敢跑,最终是我拿刀威胁她才肯走。我那个亲爹,老婆跑了,喝了酒想拿我撒气,我开煤气点火柴准备送他一程,他倒吓软了脚哭着求我手下留情。从来没人能逼我,懂吗?”

  谢风华点头:“所以你做的一切,都是你自己想要那么做。”

  “对。”

  “装成一个柔弱的,双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也是你的选择。我还是不太明白,你装出来的这个性格,唐贞并不喜欢,相反她一直很担心你这样出社会会遭人欺负……”谢风华忽然间意识到什么,她惊诧地睁大眼,喃喃说,“难道说,你喜欢她担心你?”

  她说到是疑问句,但用的却是肯定的口吻。庄晓岩像没听见似的微微半闭上眼,仰着头,仿佛在聆听空气中听不见的音乐。过了好一会,她才平淡地说:“唐贞,我其实一开始不知道拿她怎么办,从没人跟她似的操心我穿什么吃什么,因为少穿条秋裤,她能跟个老太太似的唠叨我一个冬天。我跟她吃饭,哪一顿要是多吃半碗,她就会拿个小本子画朵小红花,说攒够了多少朵就能奖励我个小礼物,她拿我当小孩,在此之前,从来没人拿我当过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