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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侍卫冒了一脑门的冷汗,什么也顾不得了,皇帝愿意留他一命已是万幸,哪里还想得起陈清穗叮嘱的。他慌乱地给皇帝磕头,手脚发软地踏出殿门,刚迈出一只脚,又被叫住了。

  你,转过头来。

  侍卫僵硬地退回脚步,贴身的衣料亦湿了大片。

  抬头。

  烛光映在他的侧颜,皇帝定了定神,道:原来是你。

  想来也是,只有你在我面前会这般无理。你既已经来了,何不进来。

  侍卫几乎被吓得傻了,他的头脑中一片空白,只依循求生的本能听命于这位手握生杀大权的天下之主。

  你又何必对我客气,想坐哪里坐哪里吧,总归这皇宫里的东西,原都是你的。

  皇帝的声线平稳,指尖却微微发抖:你的眼睛治好了?是何方神医?

  侍卫大气也不敢出,眼前的皇帝竟不像皇帝,倒像害了疯病。

  这是你走了以后,我第一次梦到你。之前也不是没想过,若真有一日与你在梦中重逢,我该说些什么。真正到了这日,事先想好的那些又一句也说不出口。你有什么想对我说的么?若是没有,想必你也不愿到梦里见我的。

  你与我当真无话可说到如此地步。

  沈既明。

  凉风习习,冷月皎皎。

  轻声三字沈既明,如同惊雷闪电,划破深宫中的凄惶与静谧。

  哗啦

  侍卫满面悲愤,一把抽出腰间佩剑抵在喉间,悲愤道:陛下,士可杀不可辱,臣一生坦荡,于国忠于家孝,却不想被陛下以沈狗之名羞辱!臣已无颜见天日,只愿以死换得身后清名!

  见眼前人如此激烈的反应,皇帝微怔片刻,他走上前,沉下心仔细瞧了瞧,方才瞧出来。

  殿内重新归于沉寂,许久后,皇帝沙哑道:罢了,退下吧,你也不必寻死觅活。今日之事,是朕对不住你。

  小侍卫余怒未消,可皇帝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他再咄咄逼人下去未免不知好歹。今晚他能捡回一条小命,全头全尾地走出长生殿可谓是死里逃生,稍稍冷静下来,抑制不住的后怕涌上心头。他大气也不敢喘,脚下似有千斤重,根本不知是如何走到殿门口的。

  还有一步,就能逃离此等是非之地。

  帝王的声音自背后传来:你以为沈既明是怎样的人。

  握着刀柄的手青筋暴起,说话者极力压抑着滔天愤怒:臣的祖上曾被沈狗扣以莫须有的罪名,祸及九族,唯有数人幸免遇难。那沈既明骄奢淫逸,草菅人命,常以虐杀囚犯为乐。这样的畜生,竟白白的病死了,简直是便宜他。以臣之薄见,将其拔了指甲丢入油锅,扒皮去骨剁成肉酱都不为过,方才平息我先祖在天之灵。

  长生殿又一次剩下皇帝一人,他舒展手中的画轴,凝望良久。

  皇帝回味侍卫的话,那道年轻的影子活脱脱是从前的自己。沈既明还活着的时候,他们二人从战场打到皇宫后花园,局势亦从势均力敌逐渐扭转,到后来,沈既明已经毫无还手之力了,拳脚相加的新伤盖过刀剑旧疤,他拽着沈既明的领子哑声问道:你委屈什么?我不该恨你吗?

  不厌其烦,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其实他知道,他不仅是在问沈既明,更是在逼迫自己认清这个事实。

  他是沈既明,害你全族性命,残忍嗜血,你该恨他。

  后来人死了,他自以为过往的恩恩怨怨随着尸骨入了黄土,前半生的嗔痴纠缠如梦一场,终于到了清醒的时候。

  直到现在才悟出一个道理,于沈既明而言,唯他身死才算是真正的洒脱,他并非不知他们二人之间层层心结,只是他再懒得去解。他们二人总归只是自萍水相逢而起的一段孽缘,或许本就不该相识相知,这结或解或开,沈既明都是不在意的,这辈子已经白活一场,还不如赶紧死了早早投胎,前尘往事就着孟婆汤一起喝了,这才称得上亡羊补牢为时不晚。

  悠悠生死别经年,魂魄不曾来入梦。初听长恨歌时,年幼的皇帝不解其意,他去问沈既明,沈既明回答说,我既不善诗词,又未有过男欢女爱,你这一问真的难倒我了。

  沈既明说他不懂,做起来倒是与诗中人同样决绝。

  是他把沈既明与自己的关系想得太复杂,明明唯四字足以概括:

  一厢情愿。

  毕竟沈既明是连自己的生前身后名都不在意的人。

  后来,皇帝私下见了史官一面,史官吓得腿肚子发软,牙根不住地发疼,而皇帝只有一个要求。

  他恳求史官,在史书中抹去沈既明的姓名。

  皇帝鲜少有如此强烈地表达个人意愿的时候,这又不是什么大事,史官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道,遵旨。

  从此,史书上再也见不到沈既明三个字,在史官的打扮下,他只是先帝膝下早夭的小十九而已。

  第2章

  一百年后。

  沈既明在梅树下睡得东倒西歪披头散发,对即将到来的危险浑然不觉,直至一道急促尖锐的声音将他强行唤醒:

  夭寿了你这条懒狗!这都日上三竿了!全天上满地下哪里还有人不起床的?

  沈既明的脑仁被震得嗡嗡作响,他捂着眼睛,透过强光从指缝中看清了面前的人脸。

  面前的少年趾高气昂,一双丹凤眼,两条吊梢眉,相貌十分惹眼。他见沈既明磨蹭着不肯起,毫不客气,抬起脚尖踢了上去:说你呢,还装没事人,本灵仙在此,速速起身接驾。

  沈既明无奈地笑了笑,他挣扎着爬起身,叠起双手,规规矩矩地给少年作了礼。礼成,继问道:凤尾灵仙此番前来,可有什么事?

  当然是有事,没事谁要来找你。凤尾清了清嗓,端出一副正经神仙的样子:昨日寂夜神君醒了,神君此番渡劫凶险,能平安归来实属不易。陛下有旨,下个月初七是个好日子,给神君的洗尘宴就定在这一日。请各仙府自行备下贺礼,切记,神君乃是世上第一个神仙,与天地同寿,日月同尊,自降世以来守护尘世近万年。论起辈分与仙位,无人能与神君相提并论。各仙府筹备贺礼时务必上心,不可敷衍了事。

  言毕,凤尾嘴角勾起一道幸灾乐祸的笑容来:哎,沈既明,陛下可是说了,这贺礼不可敷衍了事。你打算送神君什么珍宝啊。

  沈既明讪讪道:我自行将项上人头为神君奉上,不知可不可行。

  呸,神君要你这颗狗头做什么,人家怕是还嫌你血脏。

  确实。沈既明瞧着凤尾满脸得意相,不由得失笑:你还笑我,请问凤尾灵仙又为神君备下何等厚礼?

  凤尾一怔,神色不自然道:洛清真人一早就准备了,整整八大箱,里面尽是玲珑珍宝,多得是旁人没见过的好东西。

  哦沈既明拉长嗓音:可那不是洛清真人准备的么?与凤尾灵仙有何干?

  凤尾一张俊俏的小脸涨得通红:放肆!我生于明月阁,长于明月阁,自然与洛清真人同心一体。明月阁的礼便是我与真人的礼,你你你,休要挑拨我与真人的关系!又不是人人都与你一样孤家寡人,有空操心我,不如想想你这个穷酸小仙能送出什么像样的贺礼。

  凤尾气冲冲地走了。

  沈既明莫名其妙被凤尾闹了一通,双耳险些失聪不说,还被一棵竹子鄙视了一脸。沈既明不由得感慨,物随其主这话也有不适用的时候,洛清真人性子淡然清冷,是极恶喧闹的,怎么他院里种出的凤尾竹会是这么个辣椒脾气。

  转念一想,蜀地多竹,亦多辣椒,辣椒脾气的凤尾竹似乎也合情合理。

  沈既明摇了摇头,打了一盆冷水,将脸埋进去,待脸颊冻得生疼才直起身,可算是清醒了。凤尾此番来也并非尽是胡闹,而是真切地丢给他一个跨不过的难题。

  寂夜神君醒了。

  寂夜神君,一提这四个字,沈既明就恨不得投井自尽。

  事情起因并不复杂,被誉为天界第一武神的寂夜神君下凡渡劫,渡劫归来便是众神中第一位飞升九天真神的,故天界上下无不期待。不过依沈既明的薄见,寂夜原就是唯一的三天神君,飞升至唯一的九天真神,对于众神来说无甚区别,无非是更加望尘莫及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