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招魂第24节(2 / 2)


  倪素看着他的背影,想起自己从成衣铺里买来的那些男子衣裳,他其实长得很高,只是身形清癯许多,那些衣袍显然更适合再魁梧些的男子。

  徐鹤雪听见廊上的步履声,他转身见倪素跑进了她自己的房中,不一会儿也不知拿了什么东西,又朝他走来。

  她走得近了,徐鹤雪才看清她手中捏着一根细绳。

  “抬手。”

  倪素展开细绳,对他说。

  徐鹤雪不明所以,但今天他显然很听她的话,一字不言,顺从地抬起双臂,哪知下一刻,她忽然靠他很近。

  倪素手中的细绳缠上他的腰身,徐鹤雪几乎能嗅闻到她发间极淡的桂花油的清香,他的眼睫轻颤,喉结滚动:“倪素……”

  “我欠了考虑,那些柜子里的衣裳尺寸不适合你,我也没问过你喜欢什么颜色,喜欢什么式样,也是我那时太忙,成衣铺掌柜的眼光有些太老,那些衣裳我看着倒像是四五十岁的人才会喜欢的。”倪素仍在专注于手中的细绳。

  “我并不在意,你知道,我若还在世,其实……”

  徐鹤雪话没说尽。

  倪素知道他想说什么,十五年前他死时十九岁,那么若他还在世,如今应该也是三十余岁的人了。

  她抬起头,朝他笑了笑,“那如何能算呢?你永远十九岁,永远处在最年轻而美好的时候。”

  年轻而美好,这样的字句,徐鹤雪其实觉得无论如何也不能再用来形容他自己,可是他面前的这个姑娘,却是如此认真地对他说。

  他剔透的眸子映着檐廊底下的烛光,听见她说“不要动”,他就僵直着身体,动也不动,任由她像白日里为他洗脸时那样摆弄。

  “给你量好了尺寸,我便自己为你裁衣,你放心,我在家中也给我母亲做过衣裳,父亲虽去的早,但我也做过寒衣给他,一定能做得好看些。”

  倪素绕到他的身后,用细绳比划着他的臂长。

  “其实你不必为我裁衣,我,”此刻她在身后,徐鹤雪看不见她,却能感受到她时不时的触碰,“昨夜冒犯于你,尚不知如何能偿。”

  “你如今肯乖乖站在这里任我为你量尺寸,就是你的偿还了。”

  “我记下这尺寸交给成衣铺,让他们多为你做几件,但我是一定要自己做一件衣裳给你的。”

  倪素不明白,为什么他这样一个人在十九岁死去,却无人祭奠,连身上的衣裳都是幽都里的其他生魂所赠。

  他活在这人间的时候,一定也是在锦绣堆里长大的少年吧?

  收起细绳,漂浮的莹尘里,倪素认真地说:

  “那是我要送给你的礼物。”

  第24章 满庭霜(五)

  苗易扬在夤夜司中待了一整夜, 翌日清晨,夤夜司使尊韩清亲自下令开释苗易扬,许其回家。

  “使尊。”

  周挺走出夤夜司大门, 先朝韩清行礼,随即看向阶梯底下那驾来接苗易扬的马车, “杜琮是潘三司的人,想不到他竟会出面来保苗易扬。”

  “你是想问,咱家为何这么轻易就将人放了?”韩清看着马车里出来一位年轻的娘子, 将那位步履虚浮的朝奉郎扶上去。

  杜琮其人,礼部郎中, 如今又在三司做户部副使。

  苗太尉在朝中本无什么交好的文臣, 按理苗易扬的嫌疑也不够大, 但杜琮这么一出面, 不就又证明,苗太尉也并非什么手段都使不上么?

  如此本该加重苗易扬的嫌疑,但韩清还是将人给放了。

  “使尊心中自有考量。”

  周挺垂眸。

  “苗易扬任大理寺司直前, 几乎成日里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跟个娘子似的,在夤夜司里待了一夜, 三魂七魄去了一半, 却还念叨‘清白’二字,若不是他城府深, 便真是个小鸡崽子似的胆子。”

  韩清看着那马车远了,才转身朝门内去:“先叫人盯着就是。”

  晨雾不多时被日光烤干, 苗易扬回到太尉府中, 即便躺在床上裹紧了被子也仍旧难以止住骨子里的寒颤。

  “春絮,我在里头都不敢睡觉, 你不知道,他们那里头有一个刑池,里面好多血水,我还看见了镶着铁刺的鞭子,全都带着血……”

  苗易扬抓住蔡春絮要替他擦汗的手,“我听见好多惨叫!他们都在喊冤!喊疼!整整一晚,他们都在问我同一个问题,我说得口干舌燥,也不敢喝他们递的茶,我瞧那茶的颜色,都像血似的……”

  “夤夜司使尊连上好的雾山红茶都拿来给你喝,你怎么没出息成这样?”蔡春絮听烦了他的絮叨,从马车上,到了府里,他嘴里一直絮叨个没完。

  “你知道有多可怕吗春絮……”

  苗易扬委屈极了,还不愿放开她的手。

  “老子这辈子怎么生了你这么个玩意!”

  蔡春絮只听得这中气十足的浑厚嗓音,一下回头,只见门槛处那片日光里头映出来好几道影子,接着便是一个身形魁梧,约莫五十多岁的男人带着一位与他年纪相仿的妇人进来,后面还跟着一对儿年轻的夫妇。

  “阿舅,阿婆。”

  蔡春絮立即起身作揖,先唤公婆,见后头的兄嫂进来,又道:“大哥,大嫂。”

  “阿蔡,你莫管他。”

  苗太尉进来一见蔡春絮,便冷哼道:“只是进了趟夤夜司,半点刑罚没受,便吓破了胆子,成了这副病歪歪的样子,讨人嫌!说出去,都怕你这小鸡崽子丢了老子的脸!”

  “他才刚出来,你快别说这些话。”

  王氏一瞧二儿子脸色煞白,满额是汗,就心疼起来。